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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人德富苏峰与梁启超
  民三十四年七月十一日重庆各报转载日本通讯社消息,称该国新闻界领袖德富苏峰对于日政府禁止发表太平洋各岛失陷事,大恣抨击,谓此举实为欺骗国民,等于自杀。应即坦白自承,使全国人民知所戒惧,而互谋匡救之策云云。考德富苏峰原名猪一郎,东京《国民新闻》社长。于明治维新初年即已藉藉有名,号称新文学界之权威。基宗旨在于提倡国民独立自主之精神,数十年如一日,与庆应义塾大学校长福泽谕吉同受彼国人士之景仰。日人对于所崇拜之本国人或外国人,惯以“翁”字尊之,如称华盛顿曰华翁,拿破仑曰拿翁,托尔斯泰曰托翁等是。日人之被称曰“翁”,亦只数人。维新功臣西乡隆盛曰南洲翁,福泽谕吉曰福翁,浪人派首领头山满曰头山翁。德富苏峰亦在称翁之列,故曰苏峰翁。笔者于民国前十四年戊戌留学东京时已熟耳其名。即凡涉足彼都之留学生,亦少有不读过苏峰著之《国民小丛书》也。
  苏峰为文雄奇畅达,如长江巨川,一泻千里,读之足以廉顽立懦,彼国青年莫不手握一卷。其所选之小品文字,尤切中时要,富刺激性,亦在国民新闻批评中披露。其门人尝汇辑报上短评,分别印成小册数十卷,号《国民小丛书》,由民友社出版。各书店所刊各类小丛书以民友社为风行,尤与中国文学之革新大有关系。盖清季我国文学之革新。世人颇归功于梁任公(启超)主编之《清议报》及《新民丛报》。而任公之文字则大部得力于苏峰。试举两报所刊之梁著《饮冰室自由书》,与当日之《国民新闻》论文及民友社《国民小丛书》一一检校,不独其辞旨多取材于苏峰,即其笔法亦十九仿效苏峰。此苏峰文学所以间接予我国文学之革新,影响至巨,而亦《新民丛报》初期大博社会欢迎之一原因也。然任公徒剿袭他国文学家之著作,并不声明出处,直以掠美为能事,卒不免为留学志士所严正指摘,是亦其自取之道。
  苏峰长于汉学,其文辞只须删去日语之片假名而易以虚字,便成一篇绝好之汉文。任公之日文程度仅粗知门径,尚能转译成文,据为己有,则苏峰汉学之湛深,可见一斑。在辛丑年(民国前十一年)秋冬间,苏峰有一短文刊于《国民新闻》,题曰Inspiration。一月后横滨《清议报》之《饮冰室自由书》即译成汉文,题曰“烟士披里纯”。全文意义与国民新闻相同。略谓“烟士披里纯”一语之英文意义,在汉文字典上无一适当之名词足以表明之,只可译音云云。在读者方面或以为任公不独深通日文,亦且深通英文,大足炫耀其学问之渊博。讵料两月后在上海出版之《新大陆》杂志即起而反唇相讥,并列举《国民新闻》及《清议报》之原文两相对照。谓任公不当剽窃苏峰之文为己有,败德掠美,无耻孰甚等语。《新大陆》杂志乃东京留学界出版之《国民报》的后身,《国民报》为革命志士戢元丞、沈翔云、秦力山、王宠惠及余等所创办,发刊四期,即因款绌停版。戢元丞、秦力山等乃另创《新大陆》于上海,仍鼓吹革命,抨击保皇,不遗余力,故始终乘抵瑕隙,以揭发康梁之诈术。是次纠举任公之剽窃苏峰文字,即其一端。任公经《新大陆》杂志之指摘,噤若寒蝉,不置一词,盖亦知难而退矣。考Inspiration字,应作灵感或感动、鼓舞等解,胡适在留美札记上谓任公所译“烟土披里纯”,应译为“神来”,胡殆不知任公之材料是由苏峰间接得来也。
  在日本明治年间,东京各日报有三大权威:一为《万朝报》社长黑岩周六,二为《二六新报》社长秋山定辅,三即《国民新闻》社长德富苏峰。而苏峰物望尤有号召各级社会之能力。及大正、昭和间,黑岩、秋山先后寂然无闻,今日犹巍然独立者,仅苏峰一人,盖年已近九十高龄矣。查苏蜂于大正以后,其节操及主张前后颇不一致,有时以其《国民新闻》供官僚之御用,被在野党斥为军阀之走狗;有时亦不顾一切,排击政府之武断政策,世人颇有以晚节不终四字訾议之者。然其人个性至强,国家观念实较任何国人为诚挚,至今日人仍尊为维新前辈之泰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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