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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
  京城的西五环建起了一幢综合商场楼,那建筑风格有些模仿加拿大蒙特利尔的地下城。众所周知,蒙特利尔冬天特别长,气温常年零下20度,于是聪明的老市长建起了一个四季如春的地下城。在那个温暖惬意的城堡里,人们可以穿着单衣吃饭购物健身聊天,于是约会,看电影,喝咖啡都变成了一桩异常美妙的事儿。
  异曲同工的是,这个名为“劳伦斯”的综合大厦,与加拿大的圣劳伦斯河重名,它们的布局也是出奇的相似。北面是皇家山脉,南面是圣劳伦斯河,河畔对面可以看到婆娑的绿树和蜿蜒的山景。
  当然,这个西五环的劳伦斯河是人工河,这个皇家山脉也是山寨版,但是丝毫不影响前来驻足人们的心情,那人工河畔的成双成对的情侣似乎就是好的映证。
  上午9点30分,位于商场一楼的这家名为“雅典娜”的数码冲印店正式开门,何亮从前台取出了一份洗印好的照片等待主人的前来领取。照片上是一个面容清丽的女人,弯弯的卷发,高高的鼻梁,精致的嘴唇,特别是那双眼睛,藏着万古芬芳的颜色,瞬间就染上了你的心……
  但是9点40分的时候,何亮眼帘里却出现了另外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的太阳帽下有着一张性感的嘴唇。她是来洗照片的,当她把一个精致的U盘递给何亮的时候,何亮下意识觉得这个外国城堡造型的U盘分外眼熟。因为另外一个女人,也曾拿过这个U盘来冲洗照片。
  U盘上的这个城堡叫都柏林城堡,是爱尔兰国家标志性的建筑,这个伟岸巍峨的城堡还有着一段王子与公主的爱情佳话,这些信息都是何亮的一个女客户告诉他的,并且何亮听得很认真。
  谁料,打开U盘,里面的照片令何亮更为眼熟,照片上的那个男人曾经不止一次地出现在别的女人的照片里。那么他和眼前的这个太阳帽女人是什么关系?夫妻?肯定不是。同事?过于亲密。情人?八九不离十。
  填写冲洗单的时候,何亮注意到对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叶醉。好一个暧昧又撩情的名字,单从名字上看,似乎男人就无法逃脱情网。
  眼前的太阳帽女人早已离开了何亮的视线,但是何亮仍对着那组照片发呆。何亮的眼睛一直未离开电脑屏幕,屏幕这个男人正和这个叫叶醉的女人接吻,他的一只手甚至还按在了女人的乳房上,那陶醉的眼神此时看来尤为性感,那缠绵悱恻的样子无疑证明俩人是一对关系不菲的恋人。
  可是这个男人是别人的老公啊?他怎么能背着刚刚新婚的妻子去搞婚外恋?!
  此时的何亮从自己的带锁抽屉里又抽出了一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是刚才他等待来取相的女人。她叫沈辛遥,和自己同岁,半年前她刚刚步入婚姻殿堂,她的老公就是刚才出现在叶醉照片上的,那个有着性感笑容的那个男人。
  何亮一直暗恋沈辛遥,从沈辛遥次来这里冲印,何亮就爱上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藏着万古芬芳的颜色,瞬间就染上了你的心,你的唇,你的爱,以及你的未来。
  沈辛遥供职于一家广告公司,专门给“劳伦斯”大厦内的奥斯卡影院做电影海报。于是何亮费尽心机地揽到了冲印海报的任务,这样顺理成章地把沈辛遥私人洗相的业务也揽了过来。于是何亮可以每阶段窥探一下沈辛遥的生活内容,每一次看到自己喜欢的照片,看到照片上那个心仪的女人,他的心就会狂烈地跳动起来。但是他能做的就是,悄悄加洗一张照片偷偷留下来。在一个个寂静的夜晚,看着照片上女人迷人的笑容发呆。很长一段时间,沉浸在此,不能自拔……
  直到有一天,沈辛遥拿来了一套春节期间与家人的照片,照片上多了一个成熟的男人,这个男人亲密地搂着沈辛遥的腰,俩人的脸贴的非常近,像一对蜜糖一样卷在一起,甜蜜煞人。直到那一刻,何亮才知道对方已经结婚了,那个男人是她的老公,叫骆北,俩人刚刚新婚两个月,正是蜜月新喜。
  一种重重的失落感忽地把何亮击垮了,连续几周他都不想再看那些偷偷私藏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一直在微笑,可以那笑容对于何亮来说,尤为遥远,尤为陌生……
  何亮今天穿了一件蓝格子的亚麻T恤,很精神的样子,领口的内置标签还未拆掉,似乎预示着他今天要出门。这款亚麻T恤是韩国著名影星玄彬做的广告,何亮与他相比更成熟些。这个男人30出头的样子,挺拔俊朗,干净清爽,但是却一直没解决婚姻大事,个中的原因,一句话还真说不清楚。
  “要不要告诉对方真相呢?”“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会不会就此拆散一个家庭?”“她知道真相后会不会发生其它事情?”何亮的思维正烦乱的时候,对面扔过来一个硬硬的声音:机票订好了没有?赶紧送过来。
  何亮猛然一抬头,看到了一个秃头男人,他应着,赶紧把手中的洗印单放进下一个程序的小篮筐里,然后拨通了航空公司售票处的催票电话。
  对面这个胖男人是何亮的老板,姓谢名钟。刚过37,就已经谢顶了,知情人都知道他过手的女人太多。
  今天,何亮要和老板一起去A市,他们的数码店要在那里开分店。其实这个小店总共不超过10个人,但生意做得有声有色,今天老板派何亮去和对方签场地租用合同,这群员工中,何亮很受老板器重,这得益于他的稳重与长相。
  “劳伦斯”大厦的第三层就有一个航空售票点,何亮不经常坐飞机,也不经常去三层的商场和功能街,所以和那个窗口的面孔并不熟悉。昨天何亮在电话里订过机票了,但是对方迟迟未把航班信息的短信发过来,于是何亮抬身来到了三楼的这家售票点。
  可是还没等何亮开口询问,谢老板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电话中的男人让何亮赶紧退掉一张机票,说自己临时有事走不了了。手机里,时不时会传来一个女人娇滴滴发嗲的声音,何亮知道老板的小情人又从外地赶来了,于是情爱便成了举足轻重的大事,谈判签约便成了无足轻重的小事。
  “你好,我是雅典娜数码店的,我要退一张飞A市的机票……”何亮自顾地说着,从身上掏出自己的银联卡,准备报卡号。
  “哈,我正要找你呢,照片今天能洗出来吗?”窗口里面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声。
  何亮诧异,一抬头,竟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愣在那里,没有发声。
  “我说你怎么不说话,我的U盘你刚才忘还我了吧?”窗口里的女人不停地吐着泡泡,她的声音随着口香糖的泡泡一齐涌出她的嘴唇。
  这个女人正是叶醉,那个带着大沿太阳帽的妩媚女人。
  没错,何亮刚才故意忘还了U盘,因为他想用这个U盘间接提醒沈辛遥的注意,而不是赤裸裸地戳穿对方老公的嘴脸,并傻傻地把自己惹祸上身。可是他没想到这个叫叶醉的女人就在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大厦三楼上班,更没想到她就是自己喜欢的女人的情敌。
  “哦,我正要等你取片时还给你呢,没想到你在这儿上班,真巧。”何亮掩饰慌乱,故做镇定地答道,似乎脸上还有自然的微笑。
  “我也正纳闷呢,原来咱们离得这么近啊,那下次我就不用送U盘了,直接从电脑上传给你得了,省得跑来跑去。”叶醉今天的笑容尤为惹眼,想必此刻心情很靓,想必一定有男人送她暖爱,想必昨晚一定狂欢得很尽兴。
  何亮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的,只记得自己办好退票手续后,迟迟不愿离开窗口,他的话题一直围绕那个照片上的男人展开,左绕右绕,渐渐直达了主题。
  “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们马上就快结婚了,恭喜我吧。”叶醉清脆的声音差点把何亮的耳膜震穿。
  “什么,那男人是她的未婚夫?!可他是沈辛遥的老公啊?!”
  第二节
  整整一个上午何亮都在等待沈辛遥前来取照片,他希望对方能从自己的眼神或是暗示中察觉出一些什么。可是这个女人为什么迟迟没来呢?何亮有沈辛遥的电话,可他不想打。到底要不要告诉她事实呢?干嘛非要强加给对方痛苦的真相呢,没准老天爷对沈辛遥的人生还有另外一种安排……
  何亮后的这句话似乎有着极强的臆想空间和想象色彩,他是在说自己还有机会吗?还是在说他骨子里希望这个女人离开那个花心的丈夫,无论将来的男人是不是自己,都不会像现在一样痛苦?
  何亮把叶醉的照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突然他发现叶醉手腕上带的那条手链很是眼熟。这是一条翡翠镶钻的白金手链,款式很时尚,也很配她白皙的手臂,但是何亮总觉得哪里非常得不协调。他想起来了,沈辛遥的手腕上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手链,她送来冲洗的照片上就验证了这一切。
  何亮一时紧张起来,他下意识地一张一张对比起两个女人的照片来。照片上的时间显示,叶醉的照片在前,沈辛遥的照片在后,两者相差了3天。这个发现令何亮越来越断定,这个男人买了两条一模一样的手链,分别送给自己的妻子和情人。还可以断定,叶醉和别人的老公有私情,她抢走了沈辛遥的爱情。
  这个中午,何亮一口饭也没吃。他的心情时喜时悲,时悲时喜,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喜的是什么,悲的又是什么……
  “这个女人我认识,前天来我店里退手链来着——”这时,一个尖锐的女声直直地射进了“雅典娜”的休息室。
  “哎呀,你总是吵我的觉。”何亮抬头,不满地嘟囔着。
  “哈,从没见过你这样睁着眼睛睡午觉的,怀里还抱着两个女人的照片?!”
  麦琪琪的超大嗓音让何亮无地自容,他下意识地收起照片,但是很快又想起了这个潮女的开场白,猛然追问:“你认识这个女人?!她去你那里退过手链?!”
  麦琪琪不住地点头。原来前天下午,在大厦7层一家珠宝店任职导购的麦琪琪接待了一位要求退货的女客,她说自己新买的钻石手链上掉了一颗钻,要求商家全额退款。但是业务精湛的麦琪琪一声不响拿出了这条手链的鉴定报告副本,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12颗钻石的尺寸和等级。对面的女人哑口无言,于是迁怒于身边的男人。
  “反正不要了,退不掉,你自己想办法。”女人嘟起了嘴,甩了个背影。
  “好了,好了,再给你买新的,这个我送人算了。”男人安慰着女人,搂着她的肩,相继离去。
  麦琪琪的话让何亮瞠目结舌。
  “这男人真卑鄙啊,竟然敢把情人挑剩下的礼物送给自己的老婆?!”何亮心里骂着,牙齿咬的咯咯响,快速收起了沈辛遥的照片,所以麦琪琪并未看到两个女人手链上的秘密。但是麦琪琪的突然造访,更验证了自己的猜测,“这个下流胚!诅咒他下辈子也讨不到老婆!”何亮再次暗骂了一句。
  中午就这样过去了,何亮过得心不在焉,他是下午4点的飞机,飞A城,现在已经一点多了,也该收拾收拾行李出发了。可是今天何亮却不想去了,他不知道他走后,不知情的沈辛遥还会不会像原来一样过那种平静的日子,或是当那个所谓的丈夫狠心提出离婚的时候,这个纤瘦的女人会不会肩膀颤抖地崩溃哭泣?
  何亮不记得麦琪琪是何时离开的,只记得她絮絮叨叨地抱怨,“为何我每次约你看电影,你都有事,我们可是亲上加亲,你就那么不待见我?”
  何亮和麦琪琪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一男一女,但是前年秋天的时候,何亮的母亲嫁给了麦琪琪的父亲,所以两人也就亲上加亲了。麦琪琪的父亲麦大可打见何亮的眼,就对这个言语稳重,长相不俗的小伙子倍生好感,他很想把何亮纳为女婿,但是这年头的年轻人打死也不同意拉郎配,所以两位老人并未言破。谁料麦琪琪对何亮颇有感觉,频频放电,无奈何亮从不接招。前阵子麦琪琪辞掉工作,来到何亮就职的“劳伦斯”大厦的一家珠宝店应聘,为的就是要接近何亮,博取好感。今天她的出现,似乎为自己赢了难得的一分。
  其实这个傻姑娘并不知道,何亮早已心有所属,那个沈辛遥是他的可望不可及的礼物,所以他对麦琪琪的态度百来百拒,但是今天他却在意外中很感谢麦琪琪的插嘴。
  此季,大厦里的工人正在更换天棚上的百叶窗,夏天来了,工人们把原本白色的百叶窗更换为赏心悦目的绿色,像一幕清凉飞溅的瀑布,在阳光下述说斑斓。他们忙碌的身影在何亮眼前来回穿梭着,却令这个男人心情更烦躁了。
  正午的静谧时光,瞌睡就像心底长起来的草。何亮的同事都趴在桌台上小憩了,唯有他睁着失神的眼睛,瞠视着异常安静的门厅。
  有时候,一个人的情绪就是全世界。此时何亮的心思,即烦乱又缜密。
  这时,叶醉的数码照片已经冲洗好送来了,何亮盯着那些照片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决定把照片掉包,让沈辛遥来取叶醉的照片,那时,她就会看到自己老公出轨的秘密。
  何亮的心口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这样做道德吗?这样做残忍吗?这样做自己真的没私心吗?何亮不停地看表,他背上这件蓝格子的亚麻衫上已经渗出了汗渍。此时此刻,32年来的他,次感到如此的困惑。
  这家数码小店是一家私人店,老板是一个浙江来的中年男人,何亮像那些毫不起眼的上班族一样,不固定的住所,不固定的工作,不固定的情感,不固定的生活。他们这种“康二代”(除了健康,什么都没有的一代)越来越多地充斥在这个城市的表情里。
  此前大学毕业的何亮做过生意,也做过白领,可是生意作赔了,白领也压抑不自在,于是干脆辞职选择了一份喜欢的工作。虽然何亮看似一无所有,但是丰富的经历练就了他的一身胆识和经验,以及岁月沉淀下来的一种独特的魅力。其实摄影一直是何亮的业余专长,他对照片和摄影角度的理解都堪称专业。当初喜欢上沈辛遥的照片,就是因为骆北独特的摄影风格。但是当现在得知骆北是个猥琐卑鄙的男人后,他开始排斥骆北的照片了,甚至一口气挑出了数十处原本藏在心里的技术不足。
  这时,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碎了这一切。
  “咦,我的照片怎么少了一张?”对面的声音是叶醉传来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何亮的面前,手里正翻看着自己刚刚洗好的照片。
  “你怎么回事?怎么少洗了我一张照片?!”叶醉此时性感的红唇却彰显出极度的不满。
  “没有啊,都在这里。”何亮辩解着,一脸无辜的表情。
  “可是我们分明还有一张挺漂亮的照片不见了,你去把我的U盘拿来!”叶醉说的那张漂亮的照片,是为了掩人耳目,其实就是何亮厌恶的那张,也是撩情的那张。男人的脸伏在女人的胸口,男人的手搭在女人的乳房上,一副满足又享受的表情。
  “不会啊,我们可以找出U盘来查看。”何亮一副委屈的表情,下意识地去寻找U盘,可是这时U盘却突然不见了。
  那个外国城堡造型的U盘一直放在冲洗照片的小篮筐里,就在何亮的手边,他知道一会儿叶醉来取照片时,自己一定是要还给对方的。可是在关键时刻,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哎,我问你,你成心的是不是?”面前的女人一脸不悦,她摘下墨镜,那双眼睛射出了一万个不友好。何亮不仅弄丢了她的宝贝照片,还弄丢她的U盘,这家数码冲印店怎么会有这种素质差的员工?
  何亮理亏,一声不响地找着,其实内心深处,他无比地高兴。
  殊不知,何亮是故意拿走了那张暧昧又撩情的照片,他觉得沈辛遥看到一定会崩溃的,他觉得用这种方式对待一个贤良的女人太过残忍,自己不忍心看到沈辛遥的泪水。于是何亮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删掉了U盘上的底片,他知道这样就可以死无对证了,谁料准备物归原主的U盘关键时刻却突然不见了,何亮诧异之下,也被这个不依不饶的女人搅得心烦不已。
  这时何亮的手机里传来了老板的催促声:“小何,你在哪儿呀?还没去机场啊?记得签合同时条款要多看几遍——”
  何亮一边应着,一边向叶醉解释自己要赶A市的飞机,能不能明天回来后给她找U盘。谁料叶醉不依不饶,死缠烂打,非要投诉何亮不可。何亮被此事缠住,根本无法脱身。
  突然,叶醉的手机炸响,里面传来一个焦急的男声,“我的A市机票你帮我搞定没有?”
  “哎呀,机票?!对啦,你,你刚才是不是说你要赶A市飞机?!”叶醉应着电话,却突然转了表情,一把抓住了何亮的胳膊问。
  何亮一脸诧异:“嗯,怎么了?”
  “好啦,帅哥,我不投诉你了,U盘也不要了,你把机票让给我,这笔账一笔勾销。”面前的叶醉满脸笑容,一点也没了刚才的跋扈与嚣张。
  “凭什么?!”何亮当时就拒绝了。
  这时叶醉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那个男人穿着导演马甲,背着摄像包,肤色黝黑,发梢微白,却藏不住与生俱来的性感魅力。
  何亮认识这个男人,虽然一次没见过,但却在照片上相遇过无数次。这个人就是骆北,沈辛遥的老公,叶醉嘴里的未婚夫。
  “我的机票到底搞定了没有,我现在必须马上走。”骆北开腔,有些不满。
  “今天A市机票全部告罄,我正在想办法,看看起飞前能不能等到退票。”叶醉一边解释一边又与何亮交涉起来。
  第三节
  沈辛遥这些天过得比较开心,先是收到了老公骆北送的钻石手链,今天又中了公司搞的年中大抽奖活动的礼品,意外获得了一套欧洲双人游的免费旅行券。
  这个女人是一家广告公司的兼职创意,因为工作的关系,她设计的电影海报经常在何亮的数码店里打印成品,之后会拿到劳伦斯大厦11层的奥斯卡影厅前展出。每次沈辛遥拿着内存电影海报的U盘前来何亮店里时,何亮都会假装从电影入手和这个女人神聊一会儿。“近上映什么新片呀?你海报里的这些海螺是什么意思?这些红唇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要设计这么多像玩偶一样的精油瓶子……”
  对于何亮没话找话的滔滔不绝,沈辛遥也没有表现出反感,全部一一作答。何亮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温婉和隽永之气。那时他就见过沈辛遥拿过这个外国城堡造型的U盘,当然她也拿过其它别的U盘,但是何亮对出现在沈辛遥身上的任何东西都尤为关注。
  此时的沈辛遥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看着电脑屏幕修改着一张即将上映的电影海报。她的手腕上带着那条缺了一颗钻石的翡翠手链,偶然沈辛遥会停下工作注视着这条手链,仿佛手腕间流淌着无穷无尽的爱意。
  那张电影海报上有一张红唇,还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那个枪口此刻却像一条响尾蛇,摇着花皮的蛇身直逼她的眼睛,让她有些捉摸不透又有些招架不住起来。
  此刻已到中午时分,沈辛遥关了电脑准备出去吃饭,这时她再次拨通了老公的手机。刚才抽中奖品的沈辛遥一心兴奋地给骆北打电话报告喜讯,谁料对方竟然三次都掐断了电话。这个男人是个摄影师,拍电视剧,常年在剧组呆着,所以七七八八的杂事特多。出差多,电话多,开会多,抱怨多,他经常挂断老婆的电话,沈辛遥也习以为常了。
  本来夫妻俩说好今晚一起去一家新开的粤菜馆吃饭的,谁料上午10点的时候,骆北突然给老婆打电话说要飞A市。原来那边的一个剧组已经开机了,临时换掉了摄影师,骆北临危受命,必须马上赶过去,迟一天这损失就是数十万。电话里沈辛遥问老公赶这么急,是否订到了飞机票,对方说还没有。沈辛遥说用不用找朋友帮忙买飞机票,对方说不用。
  可是这个电话之后,沈辛遥再也打不通老公的电话了,她本来想告诉对方自己抽中了一套欧洲双人游的奖券,想问下老公何时休假,俩人好结伴同行。谁料这个工作狂男人,竟然不接手机,沈辛遥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平心而论,婚后的这些日子,真是聚少离多。骆北经常出差,一个电视剧一拍就是3个月,回来还不到一个月,却又要走,以至于俩人的亲热时光都是见缝插针,仓促潦草。沈辛遥感觉像偷情,可是她根本没偷过情,她看老公拍的那些电视剧里演的偷情,都是这样的仓促,这样的潦草。
  极为讽刺的是,骆北偷过情,而且就在沈辛遥的眼皮底下。并且骆北偷情时一点也不仓促与潦草,他和叶醉都喜欢前戏,都喜欢缠绵的耳语和激进的节拍,这是沈辛遥不曾享有的东西。由于骆北许多戏就是在北京拍的,所以他根本没有去外地,而且他也没有自己天天说的那么忙。他经常可以忙里偷闲地去某个宾馆或某个度假屋与情人约会,享受片刻的温存时光。于是回家在妻子面前的表现,就变得潦草和仓促起来。只是他运气很好,遇到的爱人很隐忍,很温暖,很善解人意,每次都是带着浅浅的微笑入睡,让这个花心的男人也是难得的满足。
  此刻的太阳突然躲进了云层,再也不肯露出脸来,好像要变天。
  此刻的叶醉和何亮,重新洗盘,转入了一场滑稽的谈判。
  叶醉说,帅哥,帮帮忙,赶紧把那张A市的机票让出来,这笔账一笔勾销。
  骆北站在一边不住地焦急打电话,他不知道俩人嘴里说的是什么帐,也不关心俩人为什么起了口角,总之他要一张马上飞A市的机票,十万火急。
  何亮却不管那么多,他先是礼貌拒绝,之后对叶醉猛缠烂打的进攻开始躲避,谁料后这个又靓又潮的女人开始比比紧逼,上下其手,何亮实在招架不住,无奈妥协。
  骆北看到何亮松口,也长舒了一口气,接着他大度地掏出500元钱塞进了何亮的口袋:“退票费算我的。”
  何亮哪肯要他的钱,直接就扔了过来,可是叶醉挡了驾,终这钱静静地躺在了何亮的手里。
  世上的事就是难以捉摸,那天飞A市(小城市)的机票出现了脱销,以至于骆北订票时一张也没有了,但是他十万火急地又非去不可,情急之下叶醉替夫解忧,虽然这个男人“过阵子”才能成为她正式的“夫”。
  就这样,叶醉帮何亮办了A市的退票,这张机票跑到了骆北的手里,他顺利飞去了A市。而何亮呢,本来就纠结着不想去,正好有这么一个突然外力阻止了他,他想想也是天意,乐得个了却心愿。
  由于何亮的老板在宾馆激情,他本想电话汇报他一下,想想又害怕他骂自己没眼色,干脆又订了一张第二日去A市的机票,悄悄走人。
  但是当何亮从A市签完租用场地合同返京后,才得知了一件惊天动地又瞠目结舌的事儿,而这件事起于他,止于他;始于他,终于他,于情于理,他都逃脱不了干系。
  第四节
  骆北死了。
  就是乘坐那趟飞A市的飞机出事故丧命的。原因是夜航飞机在降落跑道后,滑行时出了意外,机身断成两截,骆北和另外一些乘客被飞机失事的大火烧死。当地媒体称,该机场不具备盲降系统。
  何亮听到这个消息时,大脑一片空白。旁边的同事一个劲儿夸他运气好,说他因故退掉了那张A市的机票,虽然对方并不知道个中详情,可是何亮还是一阵阵心虚。他心里明白如果不是自己把那张机票让出去;如果不是叶醉一味地打岔,那么死的这个人应该是自己。老天!这件事归根结底的应该怪自己不应藏起叶醉的那张撩情的照片,这样叶醉就不会来纠缠;叶醉不来纠缠,U盘就不会不知去向;U盘莫名失踪,叶醉才会不罢不休地提出和解,才会索要A市机票,才会阴差阳错,才会致使骆北丧命……
  何亮不敢想了,他觉得自己就是罪魁祸首,换言之自己就是“杀人凶手”。可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太意外,太没有防备,很难说何亮骨子里就这么恶毒,很难说这就是何亮希望的结果?很难说何亮就此扫平了障碍,就可以从此得到沈辛遥……
  这天下午,何亮战战兢兢地跑到了三楼叶醉上班的地方,站在售票厅的窗口表情复杂地望着里面的女人。谁料叶醉这次看见何亮,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变作咆哮女郎,而是一瞬间就红了眼圈,哽咽又断续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结局,所以才那么痛快把机票让出来?”
  何亮大喊冤枉,天地良心,诚心可鉴,一个劲儿地替自己辩解。叶醉住了声,也止了哭泣,已经黯然失色的唇里吐出一句幽幽的话:“我总觉得你是我和骆北间的灾星。”
  何亮再次喊冤,又大声辩解了起来。末了,叶醉仍惦记着那个U盘,这下何亮总算有了恕罪的表情,他说已经找到了,马上就送上来。这次上来,就是看对方上没上班,在不在。
  何亮说完,随即转身下楼,但是他的脚总是踏空楼梯,抓不牢地面,让人感觉他心事极重。何亮心里明白,沈辛遥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是个隐藏的罪人,越是这样,何亮越是内疚。他想替沈辛遥做点什么,或者是什么也不做的默默注视。如果,如果这种注视,可以抚平悲伤……
  可是当何亮下楼来到自己的“雅典娜”数码店的时候,赫然发现眼前立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忧伤的女人,一个面容忧伤,却隽永清秀的女人。
  是沈辛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