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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这一点,我们会得到怎样的启示呢?显然,人类渴望了解自己,而渴望了解自己,不断寻求自身存在的意义,这,又正是人所特有的一种本性。我们对人的研究,何不就此开始呢? 我们知道,山石草木、风花雪月存在着,运动着,但是它们并不自知自己的存在,更不会追求存在的意义。虫鱼鸟兽也存在着,活动着,但是它们也不自思自己的存在,不去寻求存在的意义。它们彼此之间传递着各种信息,但这些信息还不是意义。 唯有人有所不同。人不但存在着,而且不断寻求着存在的意义,创造着存在的意义。对存在的意义的不同理解,还会导致人的不同的存在。 人寻求自身的意义,也寻求一切事物的意义。从这一点来看,我们不妨说,人是寻求意义的生物。 寻求意义,是人所特有的一种本陛。这种本性,体现在前面所列出的各种本性中,同时,还可以使那些本性得到统一的说明。 例如,人是会说话的动物,但是,如果人的语言没有意义,便会与鹦鹉学舌无异。 不错,人是有理性的动物,而有理性的标志便是能够理解意义。动物停留于感官感知的水平,只能接受和反映感官感知的感性刺激;唯有人才能突破感性的局限,把握到对象的意义,理性对事物的本质、规律、价值的追求,就是对意义的寻求。 是的,人会制造工具,会劳动,能创造,而这些都以人知道自身活动的意义为前提。没有意义的活动,不能称之为人的活动;意义出现错误,活动将难以成功。人一旦发现活动的意义与原有的期望相反,人也可能反过来,放弃或反对这种活动。这时,制造工具的人也会破坏工具,劳动创造者也可以去从事破坏乃至毁灭性活动。因为人的各种活动,都应该以对这些活动的意义的理解为前提。 人具有社会性和政治性,而社会性和政治性的形成,则依赖于人和人之间的意义的交往。离开这一点,单从生物的种群聚合和种群调节本能上去说明,则很难成功。经济活动、生产关系之所以能成为社会发展和政治活动的基础,也需要以人对这些东西的意义的理解为中介。 卡西尔认为,人是进行符号活动的动物,而符号这种东西,正如卡西尔自己所说,“是人类的意义世界之一部分”(卡西尔:《人论》,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正是由于有了意义,一个通常的物质对象,对象的一个性质或过程才成为一个符号。符号必须有意义,没有意义的符号便不能称其为符号。意义的表达依赖于符号,但是,意义本身不能被归纳于符号。 结构主义人类学家列维一施特劳斯认为人是“意指性生物” (SignifyingCkeature),当人用名称称呼一个事物时,就是把它置于一个连接系统中,通过系统的内在关系来确定它的意义。因此,概念的意义不是来自对象,而是作为一个咨询,其意义是由它所在的系统中的结构地位决定的。结构主义看重结构在人的意义活动中的作用是有一定道理的。而这里隐含的前提,便是承认人要寻求意义。 如果我们有兴趣,还可以发现许多关于人本性的各种见解都与对意义问题的认识相关联。比如说,当尼采盛赞人对自身的超越本性,把人看作一根系于动物和超人之间的绳索,认识人的伟大之处在于人是一座桥梁而非一个目的时,他首先认为,世界原本没有意义,是人给了大地以意义和价值,所以人有权利改变它们,变革一切旧价值,创造新价值。当萨特宣称人就是自由,人不是一片青苔,一堆垃圾或一朵花,没有什么东西对人的命运进行了预先的安排或规定,人只是循自己的计划而成的东西,只是他自己的行为的总和时,他是以现象学的意义理论为基础的。他认为,那些有价值或有意义的、可利用的客体,都具有一种与人这种意向性的存在物相关的存在方式。因此,正是通过人,世界才有其意义。当人们向外在世界寻求意义和价值陷入烦恼时,关于存在的心理分析是想让人们在烦恼中发现自己是价值和意义的源泉。 一下子把这么多关于人本性的观念拿来讨论,很容易使人头痛,好像是想把寻求意义的问题作为理解所有人本性问题的阿基米德点。其实不然。这里想强调的,只是这样一点:在讨论人的问题时,不要忽略了人有一种寻求意义的本性。 其实,这一点在日常生活中也很容易被发现。人在世界上生活着,奋斗着,追求着,表面上看,和动物一样,也在同各种各样的物质打交道,然而,实质上是不同的。动物所需要的,只是各种物厨性东西本身;人所追求的,则往往是这物质性东西所具有的意义。以动物的眼光来看人,一定觉得很滑稽:人为什么会放着一大堆球不动,十来个人去争夺一个球,而且还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围坐在高台上目不转睛地观看着,并且一阵铺天盖地的欢呼之后,那个球反而被扔在一边,没人理没人要了? 人们追求物质,往往是追求它所具有的意义。因此,意义的改变,常常引起人们对它的态度的转变。一则外国幽默描述了一位深谙人类这种本性的剧院经理:剧院中的女士们不肯摘下她们用来表示阔绰高雅、身份不凡的大檐帽,害得后面的观众看不到舞台,经理是机一动,宣布说:“请女士们脱帽,有病者或年老者可以例外。”这样一来,帽子就全不见了。剧院里戴帽子不再是身份不凡的表示,反而成了有病或年老的标志,那么还有谁不愿意脱下它呢? 有时,人们为了强调人的物质性,常常把人和外物的关系简单地归纳为物质和物质的关系。这种还原论的观点,实际上是把人只看作了物,抹煞了人之所以为人的本性。一只猫,生下来就是一只猫,不需要再学习怎样做猫,本能就可以支配它追求什么,回避什么。而人则不然。人生下来并不就是一个人,它需要学习怎样做人才能成人。他必须通过学习,才能知道:自己应该追求什么,回避什么;什么是善的,什么是恶的;什么是美的,什么是丑的;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饥饿的动物看见食物只知道吃,而人则需弄清食物的意义,所谓“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说的正是这个道理。人与事物之间,是通过意义而发生联系的。人追求事物的意义,在对意义的追求中实现自己,因而人在生物学上可以被看作一个未完成的生物,他必须在后天的文化环境中通过意义的引导,表现出人的主体l生行为。 当然,我们也可以说,一切事物都有意义。一只猫活着可以捉老鼠,可以供人玩耍,它的各种叫声可以表达不同状况与要求,熟悉自己所养的猫的主人,可以从猫的一举一动中分辨出各种不同的意义。然而这一切其实都是猫的存在本身所具有的东西,不是它利用自己的存在所追求和创造的意义。 人的生存与此不同。人不能单纯地满足于活着,也就是不能单纯地满足于活着所具有的各种自然意义。所谓人不肯白白地活着,就是说人总要利用活着这个前提,创造出与单纯地活着不同的东西。人活着,就像拥有一定数量的颜料或墨汁,而生活,就是要利用这些东西涂写成图画或文字。当生命的颜料耗尽之时,只有有意义的画面才是图画,无意义的画面仍不过是一堆颜料而已。P1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