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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6日,旅游景点阳寿山的游客仍然熙熙攘攘,摆脱工作束缚的人们在尽情享受着快乐假日的尾声。阳寿山位于是北方省份汀江省北部两个地级市沧水市与峦山市的界山。其山势巍峨,峰峦叠翠,山林茂盛;山间洞穴深邃,小溪潺潺,既有北方雄峰之挺拔,更兼南方灵峰之秀气。两名中年男子沿着青石板铺就的蜿蜒山路拾阶而上。走在前面迈着四方步的是峦山市委书记张秉钧,紧跟在他身后的是秘书。远处一位道士在用饱经沧桑的声音吟哦着一段唱词:特殊字体……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张秉钧觉得唱词不吉祥且有悲凉之气,他不禁皱起眉,摇摇头。清风观主持天真道长早已在山门迎候张秉钧。天真道长一边将张秉钧和秘书引入道观一边说:“我已经吩咐众弟子连续打三天平安醮,为峦山祈求平安。”张秉钧欣慰地点点头。换届之前的这段关键时期,峦山市的政局稳定成为他最大的希望。当一种希望变得无穷大的时候,那么担忧与不安也会陡然而增。只有这座清幽的道观能够消除他莫名的恐慌,给他的心灵带来些许的宁静。参加完打醮仪式,张秉钧迫不及待地问:“数次拜访太清真人我都没能如愿,不知今日能否有幸得见尊师啊?”张秉钧的话语中透着恭维与谦逊,可老练的天真道长仍旧能够听到一丝隐含的不满。他面露难色:“实在不巧,恩师今天不在山上……”一听说太清真人又不见他,张秉钧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不满立即在脸上显露出来,但又不能发作,因为太清真人在汀江官场背景深厚得很!天真道长看见他的不满,急忙说:“恩师临行前特意叮嘱贫道转告您一句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张秉钧闻听此言皱皱眉,虽然太清真人拥有的神乎其神的占卜能力让他放下市委书记的架子三番五次地前来拜会,可他内心深处却不真正敬畏什么“天道”,而是更加崇尚“王道”。张秉钧忽然想要了那句曾经被自己奉为经典的话:“唯心主义者将偶然当成注定,而唯物主义者将注定当成偶然。”从前,他会毫不犹豫地脱口说出这句话,如今,他却保持沉默了。张秉钧的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张秉钧急忙毕恭毕敬地接通电话。他的神情突然间变得凝重起来。在整个通话过程中,他只是说了一些诸如“嗯”、“好”、“哦”等看似无关紧要却含义丰富的词语。电话另一端的那个大人物才是这次通话的绝对主角。临近通话结束时,张秉钧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好,我马上通知所有常委开会!我们一定配合省委的调查工作!”“出事了,而且是出了大事!”秘书和天真道长都觉察到了。长假期间的峦山市委大院不再有平日的繁忙,初秋午后的阳光残留着一丝余威。在阳光的炙烤下,站岗的武警士兵被强烈的倦意袭扰着。一辆车牌号码为汀H00001的奥迪轿车突然出现在武警的视野中,这是市委书记张秉钧的专车,武警倦意全无,站直了身子。张秉钧的管理理念与众不同,他不主张干部在没有临时任务的情况下加班。他的观点是,一个要是需要干部长期加班,就说明他的能力不足以适应目前的岗位要求。他尤其对工作时间松松垮垮而下班后佯装勤奋的干部深恶痛绝,他本人就是一个上班勤政下班轻松的干部。部下都知道,张秉钧最不喜欢别人在私人时间打扰他,他也从不在节假日光顾市委大院。国庆长假中他突然到来,传递出一个强烈的信号,峦山突发重大事件!张秉钧下车后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市委秘书长贾亦然早已守候在书记办公室门前。贾亦然是一个将秘书这个职业演绎到极致的人,最精于揣摩领导心思。当年,汀江省试行省级公务员公开选拔制度时,刚刚毕业于名牌大学的他毅然决然地报考省委办公厅。以他的条件,考上的概率与中彩票差不多,但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小伙子成功地进入全省的权力核心部门。关于他为什么被录取的说法中,流传最广的是他与省里某个领导的儿子同名同姓,才让面试考官纷纷给他打出高分。虽然贾亦然幸运地走入了人们顶礼膜拜的单位,但没有任何依仗的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十年打拼之后,他依旧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科员,看到身边的同事们一个接一个地被提拔重用,失落之情难以言表。正当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即将熄灭之际,贾亦然再次得到幸运女神的垂青。省委梁副书记的秘书在一场车祸中丧生,一个闲人的他,幸运地成为梁副书记的临时秘书,而且顺利地留在了梁副书记身边。机遇往往比能力更重要,省委副书记身边七年的秘书生涯,使他从一个普通科员一跃成正处级秘书,真正大红大紫,一度成为汀江省秘书们心中的偶像,大大小小的“二号首长”对他推崇备至。令人想不到的是,汀江省一场影响深远的换届选举彻底改变了贾亦然的人生轨迹。这次换届虽然已经过去十年了,但依旧深刻影响着汀江省的政治格局。汀江省省委书记因为年龄到届即将改任省人大常委会主任,梁副书记与当时的省长围绕省委书记之职展开激烈争夺,但结果却是两败俱伤,两人都在这场政治博弈中失利了,中央选派在西南某省任省长的吴介甫主政汀江,梁副书记则被调往西北。曾经烜赫一时的贾亦然怀着一种诀别的心情离开省委大院,落寞的他前往省文史办公室履新。当了两年处长后,他又被贬往峦山担任市委办公厅副主任,彻底远离了权力核心。贾亦然到省里开会时经常在省委大楼前驻足凝望。这座曾经熟悉的大楼如今已经变得日渐模糊,时过境迁,大楼里早已物是人非。吴介甫来汀江当了五年省委书记后调到东部发达省份担任省委书记,从熙河省调来的章化若接任省委书记。在波谲诡异的政治风云面前,他这个曾经的政治红人早已被人所遗忘。贾亦然的处境与张秉钧极为相似,同为天涯沦落人的两个人因惺惺相惜而走得很近。得到张秉钧赏识的贾亦然,当上了位置十分重要的市委秘书长。“亦然秘书长,所有在家的市委常委都通知到了吗?”张秉钧吩咐贾亦然的事情从来不说第二遍,因为贾亦然会把他交办的每件事都办得恰到好处。贾亦然从张秉钧的问话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急忙回答:“都通知了!不知这次会议是什么议题?”“传达省委重要通知!”贾亦然并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心领神会地转身离去。他从不多说一句话,也从不少问一句话,是一个说话办事让张秉钧感到颇为舒心的人。善于说文解字的贾亦然经常将汉字拆解,从而阐述其中的奥妙。他经常说“舒”字由“舍”和“予”构成,需要舍弃的时候应当舍弃,需要给予的时候应当给予,这样才能使人舒服,使己舒服。需要说话的时候能脱口而出,这是一种能力;不需要说话的时候缄口不言,这是一种成熟;需要张扬的时候,能干出成绩,这是一种水平;需要收敛的时候,能不露锋芒,这是一种城府;知道什么时候需要说话、什么时候不需要说话、什么时候需要收敛、什么时候需要张扬,这是一种睿智。贾亦然离去,张秉钧坐在宽大舒服的办公椅上,点燃了一支烟,在烟雾缭绕中陷入了沉思。他知道,眼下发生的事情会让正值换届之年的峦山市政坛更加波诡云涌。张秉钧虽然已主政峦山近十年,但他却非常怀念自己在平阳市的那段日子,因为那里寄存着他的青春,埋藏着他的汗水,铭刻着他的理想。如今平阳市的经济总量在汀江省十二个地级市已经跻身前三名,但曾经的平阳却是偏僻与落后的代名词。在没有得到任何政策倾斜和财政支持的情况下,平阳市凭借敢想敢干的创新精神、放眼世界的胸襟以及敢为天下先的魄力,创造了汀江省的经济奇迹,平阳市成为汀江省民营经济最为发达、最为活跃的地区,经济增长率曾经连续十年高居全省第一,被誉为“平阳奇迹”。张秉钧无疑是平阳奇迹的参与者和缔造者之一。在平阳经济崛起的伟大历史进程中,张秉钧从普通干部逐渐成长为平阳市市委书记,他功不可没。但官场风云变幻,正当他向省委常委全力发起冲刺时,他的仕途却被十年前那次政治大换届彻底改变!他带着无限失落,从平阳市委书记调任峦山市委书记,省委领导找他谈话说:“省委对于峦山领导班子的选择十分重视,认为你政治思想坚定,工作能力突出,在经济发展方面尤其出众,经过慎重考虑和研究后,选派你到峦山主持工作,这是省委对你的信任!”张秉钧大脑中一片空白,他回忆不起自己是怎么离开省委大楼的。汀江省官场上流行一句顺口溜:“上下活动,不去龙洞;进了峦山,步履蹒跚;跳出苦海,求爷告奶;要能成行,降级也行。”峦山是政治失意干部的收容所,汀江省的干部们对峦山唯恐避之不及,因为它仿佛一个魔窟,无论是谁,一旦与之产生瓜葛便难以摆脱这个梦魇,要么将峦山作为他们政治生涯的最后一站,要么在省级机关出任虚职甚至非领导职务。若能平调到其他地市任职,就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了,他们会像重获新生一样欣喜若狂。除了两个特例,在峦山谋求升迁是想都不敢想的奢望。一个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担任峦山市委书记的李克明。老革命出身的李克明在峦山任职十几年都得不到升迁,他被逼急,单身闯省委,成就了一段峦山官场上空前的传奇故事。据传,李克明气势汹汹地来到省委书记办公室,将一把“六四式”手枪重重地摔在省委书记的办公桌上,大谈特谈自己对革命的贡献。省委书记当时的反应不得而知,这个传闻是否真实发生也无从知晓,但李克明不久便升任省政协副主席,他也是改革开放以后,第一位直接从峦山市升任副省级干部的官员。李克明之后,为峦山沉寂的官场带来一声惊雷的,是从峦山出去的现任汀江省省长陈成强。峦山市委书记陈成强在峦山主政三年后,出人意料地改任汀江省经济第一大市临海市市长,而原本前途无量的张秉钧却成为陈成强的继任者。连陈成强都感慨,他自己做梦都没有想到,真是造化弄人,而两人的命运从此发生戏剧性改变就不足为奇了。两年后,陈成强出任省委常委、临海市委书记,后升任汀江省省长,成为峦山历史上迄今为止无人超越的政坛神话,而他张秉钧却只得在偏远的峦山默默品味着宦海沉浮的悲凉。关于张秉钧调任峦山的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因为省委领导亲戚经营的公司没有中标清杨河大桥工程;有人说是因为某位省委常委的父亲去世时他没有亲自前去祭奠;有人说是因为在扫黄行动中被查封的“人间天国”夜总会的后台老板背景很深;有人说是因为省委领导推荐的干部在公开选拔副处级干部考试中名落孙山……对这些猜测,张秉钧总是无奈地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然,他要是想知道也能知道,但作为一个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每天需要他决策的事情纷繁复杂,他没有精力也没有兴趣思考每个决策会触动哪些人的利益,而这些人又有着怎样的关系网。虽然猜出了几分,但他无法完全确定,也就不便更不敢将其说出口。上次换届时,张秉钧作为副省长候选人在差额选举中落选了!如今又到了换届的时候,他不禁为自己的命运而苦苦地思索着,担忧着……这可是他政治生涯中最后的机会,所以他没有退路!可他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比上次换届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更加凶险莫测……P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