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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处非常不错的求死之所。
  这是一座笼罩在春日霞光中能俯视整个居民区的小山坡。盛开的樱花正纷纷点点的犹如细雪一般飘散。
  山坡上的这块空地,曾经是公园。锈迹斑斑的运动器具看上去如同尸骸一般破破烂烂的散落在那里。在确认过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之后,伊达秀吉才慢慢的钻进车里。
  他关掉发动机,放倒座椅,将磁带放入播放器。他选择好了最后一首曲子。矢泽永吉的《何年何月》。
  今天是四月第一个星期六的早晨,透过挡风玻璃抬头望着蓝得让人觉得悲凉的天空。作为人生最后的一天,今天的天气也不错。
  前奏响起,永吉的歌声开始在车内流淌,一瓣瓣的樱花花瓣飘落在挡风玻璃上。
  正痴痴看着的时候,又有一瓣飘落下来。
  映衬着蓝天的玻璃上交织着浅粉色的纹路。上周刚盛开的樱花,已经开始散落。
  我很喜欢樱花。为飘散而盛开的花。就如同我一样,有着樱花般的人生。突然开花,突然散落——不,不对吗?我并不像樱花般的美丽。因为我连一次盛开的经历都未曾有过。
  三十八岁了,连老婆孩子都没有。也没有住处。没有钱。买了磁带和绳子后,就只剩下六百三十五日元了。
  也没有车。这辆车是老板的。车的侧面还用白色贴纸贴着齐藤工务店这几个字。我现在已经没了工作。因为我打晕了老板,把保险柜里的钱拿了出来,然后把他的车开走了。
  我真的是一无所有。有的只是三百二十万元的欠款和犯罪前科。
  秀吉点上烟,悠闲地吸完后将烟头扔出窗外。
  接着,用双手拍了拍脸颊,挺直了身板。伸手去拿放在副驾位上的绳子。这是一条红黑相间的打包绳,看上去就如同蜷缩着的毒蛇一般。
  “那么”,于是他又开口说道,“再抽一支就开始吧”
  我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呢?回想一下,在浓浓的烟雾中寻找一下。应该就是从哪时开始的。去年的这时候,在平和岛船赛中,A号船原本板上钉钉的胜利却在比赛中遭遇失败沉没了。我丝毫没有夸张,当时翻船的景象就如同在我眼前发生的一样。这就如同已经下了四十倍重注的名马却输了一个身位的感觉一样。不。或许决定这一切的是在松户车赛的时候。那天还没等到最后一圈就已经输得一个子都不剩的我,在回家路上看到了这样的广告牌。
  “低利息、无需审查、即使在其他店有借款的人也欢迎!”
  那是什么低利息啊。当天借了五十万,还不到一年就变成三百万。于是每天都会有梳得油头粉面的男子去敲打在秀吉位于葛饰区镰仓二丁目的公寓大门。
  第二支七星超轻柔已经快烧到手指了,于是他抬起一只脚,用鞋底擦灭了烟头。
  “那么”,他再一次说道,并看了看绳子。“再抽一支吧。”
  可是,口袋里却已是空空如也。秀吉深吸一口气,将空烟盒紧紧握着,然后慢慢的将绳子拿在手中。这次终于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火辣太阳也正预示着今天是酷暑的一天。身上穿着齐藤工务店的工作服,里面却套着贸易。可是,为什么秀吉的身体还在颤抖呢?
  他将手中的绳子放到自己面前端详着。这是在超市日用杂货架上销售的简易打包绳。虽然时常都能见到,却出乎意料的细。没问题吧。最后还是要用这玩意来上吊吗?或许现在已经不能再打消求死的念头了。想到了这里,他就试着拉了拉绳子。再一次。要多次拉紧,直到自己的脸色变红为止。无论多么用力,自己都不能动摇……OK,绳子没问题。
  站在樱花树下。他才发现需要有一块垫脚的地方。如果没有垫脚台,或许就只能放弃在这里求死的想法了吧。只需要扫一眼,就能看出这块空地并没有这样的东西——秀吉却还是环视了一下四周。他也是虚着眼睛,让自己看得尽可能快些。
  虽然已经提醒自己不要去看那些无关的东西,可却还是在樱花树下的草丛中,发现了一个锡铁制的灯油罐子。于是说就用这个吧。
  在他将罐子从草丛中拖出来的时候,原本以为终日的日晒雨淋,罐子应该早已是锈迹斑斑,一站上去或许就会破掉。可罐子却显得很新。为什么都还没有开封,里面也塞得满满的?原本打算早一点用这个罐子来垫脚,却还是想了一下,到底是谁会将这玩意放在这种地方?秀吉长大鼻孔深吸一口气……呜呜呜。OK,垫脚的也没问题了。
  抬头看了看樱花树。在自己头上十公分的位置,正好伸出了一个树枝,用手就能够到。虽然认为这根树枝完全能够承受住不足六十公斤的瘦瘦的秀吉,可为了保险一点,还是有双手去吊了一下。万一树枝折断的话,求死的念头也就不得不作罢了吧。
  可是,树枝并没有被折断。他又试着晃了晃身子。还是没被折断。多次的尝试,只是让花瓣散落了一大片……呜呜呜。OK,OK,树枝也没问题了。
  于是他慢吞吞的将绳子系在树枝上,又慢吞吞的再另一端打上结。秀吉这时候想到,吊死究竟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又多痛苦呢?试想了一下,却并未得出答案。
  倒是茂君告诉自己,这种感觉并不痛苦,反而会很舒服。茂是和他一同在府中的监狱服刑了两年的朋友。这是一位犯过吸毒、伤人、强奸、盗窃、诈骗等各种罪状,一直往来于监狱和社会的万事通般的人物。
  “喂,小子。告诉你,勒住女人的脖子做爱的感觉就如同勒住你那儿一样。那话儿就像变成勒人的毛巾一样。你不要觉得恶心,要带着愉快的心情去做。我为什么会清楚?因为我曾经做过。当时我的女人只是轻轻的勒住我的脖子。我觉得不爽,选择让自己来。于是终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没有用洗发水什么的,眼前却像是有许多蝴蝶在飞。于是我之前在听到死刑判决时,一定都不觉得害怕。被绞死也不错。因为直到心脏完全停止跳动前,大概还有十分钟。真的。这就像是男人射精一样。没错。那十分钟会有这种飘飘欲仙的快感。”
  总觉得他说得话不值得取信,哪儿有问题。因为没有死过的人很难做出如此肯定的判断。
  怎样才能让自己窒息而死呢?首先尝试一分钟吧。先放开手中已经捆好的绳子,按住自己的鼻子,尝试一下停止呼吸。啊……太辛苦了。就像是吸了一大口尼古丁导致肺部发出悲鸣一般。似乎觉得胸口快要涨开了。
  再一次,抬头看了看樱花树枝,然后再用这对老眼,用阅读报纸的眼神盯着绳子。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死去的场所和选择的死法是那么的不合适呢?那么,就再尝试一下吧。绳子挽成的圈不用来套脖子,而是套在肩上,双脚踩着树的主干,向外拉。树枝还是一动不动。只是一些快要散落的花瓣又纷纷落在脸上,身体的肌肉被拉紧,充满力量。也不知坚持了多久。不久,开始传来吱吱嘎嘎的声音,好,还差一点。
  一个清脆的声音。身体突然失去了力量。树枝被折断了。
  好的。成功——不,失败了。看吧,正如我所担心的。上吊这种死法果然不行。
  他一边想着,一边在擦拭着额头渗出的汗水,看着被折断的樱花树枝。那,怎么办?再怎么想结果都是一样。无论如何,自己必须死。老板应该已经报警了。现在,东京的警察一定在到处找我。那些竖着油头的催债的也是。
  对了。跳楼吧。那只是一瞬间的事。连烦恼的时间都没有。山坡的一端有一处如同半岛一样突出的地方。以前打算将那里建成观景台,所以安置了一些小长椅,而在边上,还敷衍了事的设置了一些扶手。
  于是他翻过扶手,向下望去。视线几乎和地面垂直,还能远远的看见开车上来的那条小路。高度应该有二十米?不,三十米吧。OK,OK,秀吉勇敢的笑了。也开始活动自己的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