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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实画

画是反映实物的,但画却不是实物的账簿子。换言之,画是画家笔下描写的实物,画家目中先见物象;通过心思,才流到笔下。所以在笔下流出的画中实物,是经过挑拣、剪裁的实物。严格说来,已经是另一种创造物。因为这样,画家笔下的实物也就有繁有简。照中国名词说来,繁的叫作写生,简的叫作写意。写意大抵近于速写,以“韵”胜。写生则是在摹取物态上,更周详准确。欧洲文艺复兴以来一段时期的画,近于这一种。在中国则以宋徽宗赵佶为巨匠,他和西洋画作风不同的地方,在写实中也以“韵”胜,这可以说是中国画的特点。徽宗的画流传到今日,已经不很多。曾在北京展览过的《柳鸦芦雁图》,是一张可以代表的精品。这幅画实际上是两张,一画柳鸦一画芦雁,装裱时却连为一个手卷形式了。这是写实派的代表,也即是中国写生的正宗。他画的柳和鸦、芦和雁皆是一丝不苟的写实。然而这写实却不是“钞书式”或“照相式”的。他用一种独特的墨晕,和细密的线条来传神。它不是指定某一棵柳某一只鸦的摄影,而且综合了无数的真柳真鸦,抽出其共同特点的真柳真鸦。他惟其用这种方法写实,才可以容许画家有创造的天地。这不论对于文学家或画家,研究写实与创造的问题,都极有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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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磬

中国的古代音乐,类言八音,即是金石丝竹匏土草木八种。关于石的一种“书经”记载尧时乐官夔即曾“拊石”而“百兽率舞”的。究竟如何拊法,拊的是甚么石头,也实无详确说法。但石头在乐器中作磬,却是很久的了。“书经”言“泗滨浮磬”,是早的纪(记)录。尤其是宋朝专以安徽泗水的石头为制磬之用,其地即为灵璧县,灵璧的县名即是由于出好石头而起。

灵璧县有几个山头,都出产石头,如周家山即产文石。北宋米元章袖中的石,即是此种。如土龙山,如红鸟山,如齐眉山,也都产石,各有其用。只有石磬山出的石头才可以作磬。这产石的地方,不过数亩,石头大的高度和宽度不过一二丈,小的只有数尺。但是无论怎样小,拿来作郊庙乐器的磬,总够用了。石磬山西面有一个辉山,也出磬石,但质料稍松。石磬山所出,则颜色清润,质料极坚,制造向来费工夫。叩出来的声音,据说备宫商角徵羽五声。

磬的用处,现代音乐上几乎绝迹。所以大家也不讲究了。这是很可惜的。世界上的乐器,以手制为好,西洋的钢琴乃是从古代大风琴蜕化而来,有一部分是机制的。但钢琴的调音工作仍极重要,非人手人耳亲自一一核对不可。至于提琴,则至今日犹非手制不可,越是好的提琴,越是由从前留传下来的。这并不能由机器大量制造。古时作磬的工人,是不容易训练挑选的。他们作的磬,皆是几经考击,才可以应用。现在这手艺已经绝了。所以我们遇有石磬,必须慎重宝爱,为将来的新中国音乐家保存延续一点古代乐器,以为研究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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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常识

书法为中国美术之一,历代研求的人极多,因关于书法的著作也极多,家自为说,人各一辞,初学的人有无所适从之感。若欲征引众说求其折衷,自非此小文所能为,且必层层辩解,使读者惑于方向。故仅以浅陋所知,称心而道,题曰常识。凡非区区体验所信者,概从阙疑。

我以为对于写字首先要紧的其有一整个明确的观念: 写字是一种有益的游戏。这是我对写字的整个观念,加以两层解释。其一,前辈对于写字多称之为“书学”或“书道”。本来宇宙体系,无往而非道之所存,亦即无往而非学之所在。庄子曾有道在瓦瓷道在矢溺之言。准此以说,无特殊尊贵之意,谓之“书学”、“书道”初无不可。但前辈对于此事,往往故神其说,一若其中有无穷云奥,不传之秘,而承学之士,也往往意度有应该如此。若将其解释平凡了,反为人所不信。积重难返,积非成是。实则此事,至为简单,只是一种游戏而已。尤其青年的谊友,有此观念,便可得大解脱,把一切神秘圈子一拳打碎,可以不必趦趄怀疑,可以同来游戏。这游戏正如打球、溜冰、跳舞、吸烟一样。会玩玩,也满有趣,不会玩,也无甚可惭愧的。其二,各种游戏对人都有益。不过也有比较不同。譬如跳舞,及过分剧烈的运动,往往害处比益处多。写字却很难找寻其害处。那种游戏方便,多人可以玩,少到一人也可以玩之,又很廉价,又无时间限制,又可以练习贞恒的习惯,又可培养公平的信仰(学了就会,不怕是一个贫贱人;不学就硬是不会,不怕他是一个大皇帝),又可使脊骨竖直,增加年寿,又是一种静中动作,足以缓和现代紧张激动的人生,而就之容夷恬适。总此诸端,所以说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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