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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在我开心的时候喜欢说:你不是我生的,是从网船上抱来的。怕我不信还编出过程。我于是发急,没完没了地哭闹,直至母亲用更长的时间安慰我,搂着我说是她亲生才收敛内心的悲痛。此种逗弄多次重演,每次都是我的大事件,母亲何故乐意看我发急呢——我的发急比依偎在她怀里更让她兴奋?
  母亲搂着我疼我的时候,爱说:你这个冤家。说得我先是一愣,而后傻傻地笑。愣是母亲怎么可以这样说,傻是心里隐约觉得是夸赞。那时候,掂不出冤家两字的斤重,否则是傻笑不起来的。后来,长大一些了,坐在母亲身边看越剧,听见白娘子点着许仙的额头唱“你这个冤家”,心里猛然一动,才觉得“冤家”是生死相与,不是随便能喊的。现在想来,母亲嘴中的“冤家”道出大干世界的精微,大致冤即缘,缘即冤,无冤成缘是凑合,冤缘难分方得真缘分,是五百世的等待,一万年的光明。母亲也有严厉的时候,大抵是我违反她规定的礼貌。她认为人的品行都从礼貌生长出来,人活着应当有教养。衣服弄脏了打屁股不怕,像是拍灰尘;手弄脏了,我抢先洗干净应付她的检查,以免打手心。礼貌规范中难度者,当数用餐时眼睛不准盯住菜碗菜碟子,要低头看饭碗。我夹完一筷子菜就在琢磨下一筷的去向,能不盯菜碗吗?母亲见我一副贪吃的样子很生气,用筷子将我筷子上的菜打落下来,喝道:“啥格吃相!”将我的情绪打落至冰点。我至今吃饭看自己的饭碗,乃至向来不看他人桌上的“饭碗”和“菜碗”,始于当年母亲的不给面子。
  母亲还说我是“甩也甩不掉的尾巴”,带着埋怨。缘由是她上哪儿喜欢带上我。母亲出客,不管穿什么衣服那件衣服就有了品位,再有我在她身边站着,似乎格外有魅力。后来,演化成她上哪儿必须带上我,成为一份契约,其实是怪不得我的。有时贪玩,回家找不见母亲极为伤心,对于这种背叛我用胡搅蛮缠来对付,直至她说“对不起”,再说出违约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