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试读

get_product_contenthtml   情智教育的提出
  一、缘何提出情智教育
  【孙】我怎么提出情智教育的呢?主要是基于以下的思考。
  其一,梁思成先生在1948年提出了走出“半个人的时代”的命题。在半个多世纪以前,梁先生就敏锐地感受到,我们的教育存在问题。存在什么问题呢?那就是不着眼于人的整体,人的全面发展,而是一味地偏重科学教育或工具理性教育,把人文教育给抛弃了。
  其二,华中科技大学前校长、中国工程院院士杨叔子先生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走出半个人的时代》。杨先生作为工程院的院士,特别看重人文教育。他觉得科学和人文是个整体,是不能分割的。他所带的博士生要想取得毕业证书,必须能够背诵《论语》和《道德经》。一个工程学科的博士生,要去背《论语》和《道德经》,许多人不能理解,但是杨先生坚持这样做。我们知道,爱因斯坦是全球公认的伟大的科学家,可是他的小提琴拉得非常好,因为他左右脑和谐发展,科学精神和人文精神和谐统一。像中国著名的数学家苏步青先生,写得一手好古体诗。我们前面说过的钱学森,这么伟大的科学家,他的古体诗词的底蕴也非常深厚。
  其三,我再说说我身边的人和事。拿我自己来说,我在中学的时候,数理化学得远远比语文好。每次考试,数理化的成绩都名列前茅,语文成绩却不尽如人意。但是,进了师范后,因为喜欢语文,我读了大量的人文类书籍,走上了语文教学的研究之路,还成了语文特级教师。数理化的功底,对我今天的发展有没有作用呢?应该说作用是非常明显的,那就是培养了我思维的逻辑性、严密性,培养了我多角度的思维能力。再说我们学校的副校长张齐华吧,网上称他为“数学王子”。但是,他读的人文类书籍比我们相当多的语文教师还要多。谈起当下的语文名师来,他滔滔不绝、如数家珍。在他身上我看到了数学思维和语文思维的和谐统一。所以我感到,一个人的发展终拼的是综合实力。只有综合素养强了,才有后劲,才能走得更远!
  
  【陶】“半人教育”恐怕古代就有,所以,当年孔子的弟子子路问孔子什么是“成人”(完美之人)的时候,孔子这样回答:“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如果具有臧武仲的智慧,孟公绰的克制,卞庄子的勇敢,冉求的多才多艺,再用礼乐加以修饰,也就可以算是一个完美的人了。其实,这就像您所说的综合素养高的人,而不只是学习成绩好的人。今天的教育,还远远没有达到孔子所要求的完美之人教育的标准,还只是在应试上下功夫。所以,您的情智教育可以说是应时而生的。
  杨叔子先生当是一个真正的大师,甚至可以说,他是一个教育大家,因为他知道一个人真想成就一番大的事业,没有高水平的科学素养与高品位的人文素养是不可能的。在杨叔子的理念里,科学与人为本“同源共生”,都属于文化整体,因而彼此交融、不可分割。他举例说,漫画中寥寥几笔,就是现代数学分支拓扑学中的“特征不变量”;而自然科学中所谓不证自明的“公理”,其实是人的精神世界对外在对象的直觉和感悟。杨先生提出,教育的终目的是“育人”而非“制器”;科学中应有鲜活的人文精神和内涵,而人文中应有宝贵的科学基础。您上面谈到的爱因斯坦、钱学森等,都不只是“制器”者。您之所以提出情智教育,也是既要“制器”,更要“育人”啊!
  在这方面,我也很有体会。我上中学的时候特别喜欢数学,而在1980年从济宁师专毕业的时候,我却差一点留校教形式逻辑。我对形式逻辑有着特殊的爱好,且当时教形式逻辑的张教仁老师对我也特别厚爱。在课堂上,他每逢提出问题,我几乎都是时间回答,很令他满意。而且,我当时特别喜欢古代汉语。可是,后来从事了媒体工作,更多地与编辑、采访与写作打交道了。可是,我对形式逻辑与古代汉语的热爱,却一直没有消减。结果,我发现:我在进行形象思维的时候,也有了一定的逻辑思维能力;而因古代汉语与现代汉语学得比较好,在写作中,不用有意为之,违背逻辑与语法规则处便相对较少。这说明什么问题?学问是通的。还是《中庸》说得好:“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我一直认为我非特别聪明之人,可是,却在一步步走向“虽愚必明,虽柔必强”的境地。这,也许与我进行交叉式学习且持之以恒有关吧。
  
  【孙】其四,是学校本土文化的自然生成。2003年,我调到北小任校长。报到的天,我巡视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记得走上行政办公楼,在一层和二层的转弯处,看见橱窗里有块大铜牌,上面刻着北小每一位教师进入新世纪对北小娃娃的寄语。在铜牌的中央,刻着柳斌先生的题词:“含爱生情怀,有教育智慧。”两句话当中的一个“情”字,一个“智”字,触动了我的心灵。
  如果说我们以前的教育,是追求知识的教育,所谓“知识就是力量”,那么,在这追求创新21的世纪——对人才提出了新的要求,人才不仅要有知识,更要有智慧;不仅要有知识,还要有情感。只有情感和智慧和谐发展的人才,才能适应创新性时代的要求。我想老校长之所以把柳斌先生的题词刻在铜牌上,是想借助这种方式来表达他对教育的理解和追求吧!今天我明确提出情智教育的办学主张,正是对老校长这种追求的集中表达。
  
  【陶】从表面来看,您的情智教育是突然而生的,或者说是受到了题词的影响才形成的。其实,那只是一个外在的诱因,任何灵感都不是凭空而降的。因为在您的心里,很久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而柳斌的题词,触动了您积淀在心中的思想,才灵感顿生,有了情智教育的横空出世。同时,还有一点,您既是创新者,也是继承者。有的校长到了一所新的学校,总是希望能有一点新的动作。于是,否认前任校长,甚至攻击前任校长。其实,这样的校长不明白一个道理:任何的创新,都是需要继承作铺垫的。而且,对前任的否定,有的时候不是不可以,但如果出于私利,没有公心,或者没有把握好度,结果往往是适得其反的。
  
  二、“半人教育”
  【孙】关于“半人教育”,我想谈谈自己的一点理解。
  1.“半人教育”是唯知教育。唯知教育一味地追求知识,把活生生的人当作知识的容器,以为只要把知识灌输进去了,就装在容器里了。殊不知,人是活生生的人,是有情感、有思想、有个性的。一个人所不喜欢的东西,不理解的东西,灌输进去是会产生排异反应的,他会有抵触的情绪、厌恶的思想。所以,如果一味地灌输知识,是偏离了人的教育的本质规律的。
  2.“半人教育”是文理分科的教育。我们现在的教育,越来越精细化了,从中学开始,就过早地文理分科。学文科的,就把理科的科目抛弃了;学理科的,则把文科的科目抛弃了。也就是说,他们过早地把自己的大脑一分为二了。有的偏重右脑发展,有的偏重左脑发展。结果,人成了畸形的人,成了分裂的人。
  3.“半人教育”是科学至上的教育。五四运动之后,近一百多年以来,国门打开,西方的科学思想纷至沓来,中国的知识分子普遍认识到中国的传统教育不能救中国,唯有西方的科学教育,才可以拯救中国。于是,一百多年的历史,就是重科学教育的历史。诚然,重视科学教育,我们的科学技术有了极大的发展,物质文明有了极大的提升。但是,人文教育丢失了,整个民族的道德滑坡了。渐渐地,有识之士才发现,一味地追求科学教育,抛弃人文教育,没有人文素质作为支撑,没有正确的价值观作为引领,一个民族,要想复兴,要想强大,也是不可能的。
  4.“半人教育”是分数教育。这一点在当下尤为突出,尤为过分。我们现在的教育,就是赤裸裸的分数教育:你低一分就不能进入名校;你低一分,单位就不会录取你,你就失去了一个体面的工作。分数,已经成了名校的敲门砖,岗位的敲门砖。这种分数至上、分数的教育,完全把教育扭曲了,把人性扭曲了。所以现在的考试作弊,几乎都成为产业了。这不是教育的悲哀吗?
  
  【陶】同意您对“半人教育”的理解与诠释。
  唯知教育将知识作为的教育内容,而忽略了智慧的重要性。只有知识而没有智慧的教育,尽管也可以让学生学到一定的知识,可是,永远不可能让学生超越知识,抵达智慧的境界。孔子说“君子不器”,学生不是容器,不能像灌水一样往他们的脑袋里塞知识。因为学生是有生命的。不让他们灵动起来,灌的知识再多,也不可能转化为智慧,而学生也必然成为百无一用的书呆子。只有将人作为生命体,且不只是将知识作为的教学内容的时候,才能走出“半人教育”的误区。
  文理分科教育好不好?一直有不同的看法。在这方面,我没有什么研究。可是,我觉得杨叔子的观点可以给我们一定的启示。他说:“没有科学的人文是残缺的,没有人文的科学也是残缺的。”他举例说,李时珍是医药学大师,他那时读书没分文科、理科,而其著述也无不体现人文修养之深厚。实践证明,文理兼读对人文修养裨益良多,而人文修养也能成就一个人的专业才能。他认为,科学是立世之基,人文是为人之本,人文文化与科学文化的交融有利于提高人的全面素质。我非常敬仰杨叔子,读过他的不少文章,他自己有亲身的体验与感受,所以他的看法,当是很有价值的。
  中国古代的教育家,包括孔子在内,特别重视人文教育,只有墨子较为重视科学教育,可是他的思想在中国古代没有被视为主流。有人分析说,这也许是中国古代科学不太发达的重要原因吧。近读张世英的著作《境界与文化:成人之道》,很受启发,他对科学与人文的关系分析得可谓入木三分。中国近百年来的人文教育缺失了,甚至唯西方是好,即使是中国秀的人文教育传统也丢弃了。结果呢?道德缺失,世风日下,不再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而是只管爱财,不管合不合道义。《大学》中说:“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这才是人们应该追求的境界。作为大写的“人”,不能见利忘义,而应当“见利思义”。加强人文教育,当是目前教育之要。
  分数教育害人之深,可谓人人皆知,可是,不少人还是在一味地追求分数。为什么呢?因为是以考分定升学的。那么,是不是可以取消以分录取的方式呢?不能。因为目前还没有找到一条比用分数录取更有效的方法。不然,不正之风又会大兴起来,老百姓也会对中考、高考失去信任。那么,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我觉得问题还是出在终端评价上:你考什么,教师教学与学生学习的时候就会特别关注什么。从这个意义上说,错还不能只怪教师、学生与家长。然而,那么多人,那么多的课题研究,直到今天,还是没有构建出一个更加有效,也更让人信服的考试体系来。这一方面是一个莫大的悲哀,另一方面也说明这个问题确实不好解决。那么,作为有志之士,就要有点良心,就要在让孩子考好分的同时,关注他们的全面发展,为他们的未来积蓄更具生命力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