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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父亲是1936年去世的。依然按照前清王室规定,我带着三件传家宝——咸丰皇帝的密谕、大阅御用的紫宝石黄丝腰带和那把白虹刀,前往长春,追随溥仪。其实我到长春溥仪那儿念书,也是为了带出一张嘴,给家里减轻点负担。我到了长春后,溥仪将我母亲和两个弟弟也接过去了,每个月还给一定的生活费。
  溥仪在长春办了个私塾,还是抱着复兴大清国的梦想,他想先培养出心腹,送到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毕业回来之后,到伪满军队里当官,这样伪满军队就成了他的嫡系。1937年我到长春时,私塾里有五个学生。除了汉语、数理化、历史课等,我来的第二年赶上开英语课,老师陈承翰是溥仪二妹夫的舅舅,早年毕业于复旦大学。我们都是从ABCD开始学的,读的课本叫《New Crown》。学了两年,太平洋战争打起来了,溥仪怕日本人说他亲美,就不让我们学英语了。
  私塾里有一堂特殊的课是溥仪亲自上的,专讲雍正的上谕,因为溥仪最崇拜雍正皇帝,反对结党营私。溥仪本人就有些“谈党色变”,当时伪执政时期日本人就要成立“协和党”,溥仪就害怕听见“党”字,坚决反对,所以日本人把它改为“协和会”,虽然是换汤不换药,但溥仪就同意了。
  溥仪也是个“三分钟热情”的人,那时他新买了打字机、油印机,想图个新鲜。他不会打字,宫府内的打字员正好是我们的远亲,溥仪就把他叫到自己居住的缉熙楼上来看着他打字;溥仪用打字蜡纸在玻璃板上用复写笔抄雍正上谕,再油印出来。溥仪也没长性,没讲几课,他就停了。
  溥仪给我们上的第一课是雍正的《朋党论》。学《朋党论》不能白学,要用实际行动表示我们绝不结党营私。怎么表示呢?就要人人互相监视,对其他人的一言一行随时要向溥仪打小报告。我们几个学生其实都是同族宗亲,但到最后都变成了非公事不言,都怕被打小报告;而我们这些学生,要对他无限忠诚,绝对不许说假话。后来有的学生年岁大了,结了婚,溥仪高兴了会问一句:“昨天回家和你媳妇……”学生也得如实回禀,不然就犯了欺君之罪。
  溥仪的疑心重。当时有很多传闻,比如汪精卫到日本治病后死在那里,吴佩孚也在日本治死了,溥仪听了,总是害怕日本人安窃听器或是害他。他那段时间比较苦闷烦躁,经常打我们出气。溥仪有一次得了痔疮,买了不少药,我那时还小,看到这种药很稀奇,随口说了句:“这药很像个枪弹!”这立即触动了溥仪的忌讳:“这不是咒我吃枪弹吗?”于是我狠狠挨了一顿板子。溥仪那时候没有生杀大权,我相信,如果有,他肯定会把我拉出去毙了。皇上杀个人算什么呀?
  在溥仪身边“不胜小心”——他喜怒无常,你真的是没法小心。有一次溥仪有点感冒,发了点烧,要避风。你在他身边看报,翻过来看另外一版,就这点风也能让他“龙颜大怒”:“你不知道我在避风吗?用报纸在我身边扇风,是不想让我快点好吧?”于是你便要赶紧趴在地上请罪、磕头。还有一次溥仪突然使劲盯着我,把我看得直发毛,我就避开了他的眼光,谁知麻烦还是来了。“你怎么不敢看我?一定是心中有鬼,一定是和我有二心了吧?”这帽子一下子扣上了,解释也没用。我只好还是磕头,再自扇耳光,痛哭流涕:“奴才死也不能离开皇上啊!”这样才逃过一场灾难。以前我们对溥仪一概叫“皇上”,直到改造后才改口叫“大叔”。溥仪在《我的前半生》里提到了数百人,都用的真名实姓,但唯独我们三个“毓”字辈的,他都给化了名,我在这本书里就是那个“小固”。至于为什么把我们“三小”用了化名,我还从来没有问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