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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一九五六年我糊里糊涂地填上东海大学经济系,念了一年,就千疮百孔,几乎被撵出校门。当时东海创校伊始,徐复观教授接掌中文系主任,许多名师皆由徐师网罗到大度山,阵容十分坚强;可是一进校门就填中文系的同学寥寥无几。我们第二届二百位同学中选择中文系的竟唯独梅广一人而已。届外文系榜首萧欣义、第三届外文系状元杜维明都由徐师“劝说”转读中文系—记忆中、二届中文系毕业的学生都只有七人。开始受教于徐师门下,聆听他讲授《史记》、《文心雕龙》,当时并不知五十岁天命之年始真正走入学术界之路的徐师为了教我们这几个程度不很整齐的学生,他往往要进行庞大的抄录和准备工作。无论治学、教书、写作,他都坚持这种看起来十分笨拙的水磨功夫。而且在后来三十年的岁月中,他陆续完成五百多万字的论著。这份成绩在学术史上不但是罕见,也是惊人的记录。从这里可以看到他坚韧的意志力和生命力。从常人的体能上看,五十岁应是开始走下坡的转捩点,但他老人家反而由此着手奠立在学术界里的一砖一石。徐师进入东海大学教书之前曾在台中农学院(国立中兴大学前身)教了三年书。他每每对友人和学生谦称说自己戎马半生,半途出家做起教书工作。其实徐师早年毕业于湖北武昌师范(武汉大学前身)。后来在三千多名考生中复以榜首考入湖北省立武昌国学馆,苦读三年,在国学上扎下坚实的根抵。二十八岁因某一机缘赴日本留学。原就读日本明治大学经济系,因无公费挹注,后转读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步兵科。这个意想不到的际遇,决定了他前半生在军旅生涯中度过;也是这关键,他学会了日文,扩大了他阅读的视野和范围,对他日后的治学工作发生了深远的影响。所以在东海任教期间,他时常鼓励学生在自家的文字以外,要再学好另一种语文。
  徐师于天命之年,在台中教了十七年书:台中农学院三年,东海十四年。后来远赴香江又在新亚书院研究所教了十二年。一九八二年四月一日病逝于台大医院,享年八十岁。徐师的著作在世之日曾在台湾、香港两地出版。学术著作多集中于学生书局刊行,时论杂文则交由时报文化公司印行。这些文字当时多数发表于徐师创办的《民主评论》、香港《华侨日报》及国内各报章杂志。徐师弟子散布于世界各地。初为他做整理、编辑工作的学生有萧欣义、陈淑女(二位都是东海大学中文系届杰出学生)。徐师辞世后,参与整理编订工作的尚有乐炳南、薛顺雄、廖伯源、冯耀明、翟志成和笔者。这项工作,在徐师辞世八年多的今天,终于接近完工阶段。现在除了书信仍有待整理之外,大体徐师在生命中后三十年撰写的文字都陆续付梓(请参照《徐复观教授著作年表》)。其中只有《中国人性论史?先秦篇》由商务印书馆发行,《论战与译述》由志文出版社收入《新潮文库》刊行,《徐复观后日记—无惭尺布裹头归》由允晨文化公司印行之外,其他全部集中在学生书局和时报文化公司。想要研究徐师论著或探索徐师心路历程的读者,不难由此按“书”索骥了。
  在徐师留下的五百多万字著述中,除了《论战与译述》一书曾收入八篇零星的译述之外,他在步入大学杏坛教书的前三年,替青年学子翻译了两本著作。一本是执教台中农学院时于一九五二年迻译的中村元《中国人之思维方法》与进入东海大学担任中文系系主任时译出的萩原朔太郎《诗的原理》。前者当年由中华文化出版事业委员会印行,收入《现代国民基本知识丛书》,早已在坊间绝版;后者则由正中书局印行。现两本译品均由学生书局以修订版重新排版印行。二书均向徐师好友梁铭淓先生商借影印,日文原著请薛顺雄教授由东海图书馆借出影印,并请淡江大学日文系陈淑女教授核对原文,修订补全—这项修订工作花去陈淑女学姊许多宝贵的时间。倘若没有徐师老友及他昔日门生的通力合作,这项工程不可能有这样的成绩。写作志业是徐师生命中重要的工作,他当年伏案苦写的文字如今能一一付梓问世,我想这是他老人家感温慰的吧。
  徐师母七年前回到内湖翠柏新村定居。徐师、师母当年对待学生有过于自己的子女。得徐师鼓励、裁成而今卓然有成的学生,如今散布全球各地—他老人家矢志埋首著述的精神,不但是每一个学生的好榜样,他从鲜明、正直、高洁的人格自然散发出的生命强度,是受他亲炙的学生所不能忘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