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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春分时节,冷暖空气激烈对峙。在浙江天目山,春雷唤醒了土壤中的生命,高宝良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大自然发出的信号。在此后的一个月里,他每天清晨五点就要起床上山挖笋。
  春雷过后的拨笋,被当地人称作“雷笋”。雷笋在十天之内可以食用,十天之后就会长成竹子,它的保鲜时间极短,一早一晚,滋味便大打折扣,过夜再吃,已有隔世之感。
  高宝良夫妇脚不停歇。忙的时候,两个人每天要挖750公斤雷笋。深山里,家家户户的生活都以竹笋为中心。削蔸、去皮、剥壳,雷笋在女人们手中以快的速度被处理完毕。
  雷笋脆嫩爽口,炒、炖、焖、煨,皆成美味。煸炒后用酱油、糖,煮滚收汁,便是一道时令名菜——油焖春笋。咸出头、甜收口,正是早春的况味。
  竹子,原生于中国。在临安,有15万人以竹子为生。刚刚完工的茶熜,被高宝良夫妇用来制作另一种美味——多味笋干,这是夫妇俩重要的经济来源。
  一个月后,雷笋季节结束,但属于山里人的美食故事才刚刚开始。
  残枝败叶下,泥土裂开一条细缝,笋头将出未出,这就是非常稀有的黄泥拱。它们从泥土深的地方长起来,一座山头或许只能找到三四棵,挖的时候要连根拔起。笋农挖到黄泥拱,都会留下来自己享用,其肉质比任何春笋都更为细密爽脆,甚至有类似梨子的口感。更为奇妙的是,黄泥拱出土后,品质会随时间迅速退化,从收获到加工,必须以分钟计算。
  咸肉配黄泥拱,是高家常有的做法。竹笋与咸肉在口感上形成巨大的反差,只需要大火蒸七分钟,肉的浓烈与笋的清新就会在相互对抗的同时相互交融。这种笋农们独享的美味,也是中式饮食中一种极高的境界。极致的美食,只留给勤劳的人们。
  58岁的沈敦树是江西上堡乡的一位农民,他用另外一种方式感知季节的变化。成形于两千多年前的中国历书,依据时间更替与气象变化的规律,一年里安排了二十四个节气来指导农事:三月回暖,播种南瓜、丝瓜,等待萌发成芽;四月蝴蝶化茧,砍取枝条,给山药搭好支架;五月燕子筑巢,准备秧苗,菜园等待施肥。夏种之后,玉米成熟,可以收获丝瓜、南瓜。
  待到九月和十月,播种藠头,静待来年开春生长。四季轮回,应季而作、应季而收,中国农民用祖先的经验,获得丰沛的回报。当水稻长出五六片叶子,就需要分株了,正是插秧的季节。儿子远在北京,老沈只好唤回在省城工作的女儿沈玉花回家帮忙。沈敦树坚信,儿女离家再远,也不能忘记土地才是农家的根本。
  春季,万物萌发,庄稼青黄不接,但大自然已经备好各种野菜。鄱阳湖的湖边,野芹菜和藜蒿为旺盛。而在北方山里,腌一罐木兰芽的习惯至今不改,蒸榆钱饭则是几代人记忆里初的美食。
  上堡的白鹭进入了繁殖期。秧苗已经长出了新根,沈敦树渴盼一场春雨的到来。
  沈家决定用一种美食来寄托他们真切的期望。头年的大米,加入韭菜,磨出绿色的米浆;晾干的栀子果用水冲泡,调和出泥土般的黄色;第三层是大米呈现出的白色;后是喜庆的茄红。一层层添加并蒸熟,反复九次,做出的米糕就叫“九层皮”。
  春季秧苗青葱,秋季稻谷金黄,打出大米雪白,过上红火日子。对地球上所有的稻作民族来说,这大概就是他们共同的心愿,以及这一心愿所应有的色彩。
  燕山余脉的上方山,安培文焦急地等待着。筷子粗细的野菜——香椿,只生长在这座大山的背阴处。一场倒春寒,让本该谷雨生发的香椿临近立夏还未发芽。然而,几乎就在一夜间,一种奇异的香味传来。
  香椿芽长成只需要两三天,多一天便老,枝丫上的头茬儿好。安培文每天天还没亮就开始打香椿芽,一直忙到中午。香椿芽的采摘时长只有一个礼拜左右,对老安两口子来说,打四五百斤香椿,每年收入一两万块钱,就够他们用了。
  中国是世界上将香椿嫩芽当作美食的国家。将香椿芽裹上鸡蛋与面粉糊后油炸,就是香椿鱼儿;而将香椿芽切碎摊鸡蛋,就做成了香椿摊鸡蛋;也可以将香椿芽与豆腐凉拌,做成香椿拌豆腐。这些与香椿芽的搭配,都是独特的春季美食。
  一个星期可以收两茬儿香椿。叶子还在生长,却不再适合食用,对老安来说,春天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