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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论司各特①——关于《昆汀·杜渥德》这个人的才能,肯定有某种奇特和奥妙的东西,他摆布他的读者,如同风播弄一片树叶;他随心所欲带领着读者在各个国度和不同时代里漫游,他在嬉戏之间向读者揭示心灵中最隐秘的皱纹,犹如揭示大自然中最神秘的现象、掀开历史发展中最秘密的篇章;他的想象掌握所有人的想象,并且迎合所有人的想象,它以同样令人惊奇的真实穿上乞丐的百结鹑衣和国王的锦绣衣袍,做出各种姿态,穿着各色服装,讲着各种语言;赋予各个世纪的形貌以明智的上帝所赐予的永恒不变的特点,以及癫狂的人群所造成的多变而短暂的因素;他不像某些拙劣的作家一样,强迫过去的人物抹上我们的脂粉,涂着我们的色彩;相反,他用奇异的力量使当代读者在几个钟头之内又恢复了在今天如此被轻视的古代精神,好像一位聪明能干的长者把浪子又劝得回心转意。不过,这位能干的幻术家首先要求精确。
  在他笔下,他从不拒绝任何真实,甚至也不拒绝那种来自描写谬误的真实,这种谬误是人类造成的,如果不是它那任性而多变的特性使人们放心,它绝不可能是永恒的,我们几乎会以为它将永世长存呢。很少历史学家像司各特这样忠实。我们觉得,他力图使他所作的肖像成为一幅幅的图画,而使他的图画成为一幅幅的肖像。他为我们描绘出我们的祖先,连同他们的情欲、恶行和过失。他通过反复无常的迷信思想和缺乏虔诚的宗教狂热进一步突出宗教的永恒和信仰的圣洁。
  我们喜欢看见我们的祖先带着他们那些既高尚又健全的成见而再现,如同喜欢看见他们戴着美丽的羽冠、披着坚实的盔甲一样。
  华尔特·司各特懂得从大自然和现实的源泉里汲取某种不知名的东西,这种东西崭新崭新,它只不过装扮得如他所愿意的那样古老罢了。司各特把历史所具有的伟大灿烂、小说所具有的趣味和编年史所具有的那种严格的精确结合起来;他是一个奇特而强有力的天才,他想象出了过去时代究竟是什么样子;他是一支真正的画笔,这画笔根据一个模糊的影子画出了一个忠实的形象,并且使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甚至从未见过的那些东西;他也是一颗柔软而坚强的心灵,既像蜡一样柔软,上面印记着每个世纪、每个国家特殊的标记,又像青铜一样不可磨损,能把这些印记留存给后代子孙。
  很少作家像司各特这样完满地完成了小说家对于自己的艺术和时代所负担的职责;因为,对于一个文学家来说,自以为超越共同利益和民族需要之上、避免使自己的精神对当代人有所影响、把个人的利己生活和全社会伟大的生活隔绝起来,这是一种错误,而且是犯罪性的错误。如果诗人不献身,那么谁献身呢?如果竖琴的声音不去平息风暴,那么什么声音会在风暴之上升起?如果既具有古代智慧所赋予的调和人民与国王的能力,又具有近代智慧所赋予的分化人民与国王的能力的那种人,不去触犯无政府主义的仇恨和专制主义的轻蔑,那么又有谁去呢?司各特完全不把才能用于甜甜蜜蜜的风流韵事、卑鄙恶劣的阴谋诡计以及肮脏的奇遇。出于其光荣所赋予他的本能,他感到,对于刚刚用自己的血和泪写出了人类历史中最奇特一页的这一代人,必须给予更高尚的东西。我们骚乱的革命前后的那些日子,正像疟疾病人发冷发热心衰体弱的时候一样。那时的病态的社会把最平淡无奇以至难以忍受的书、最愚蠢无知以至背神叛道的书、最违反人伦以至淫邪无耻的书,都贪婪地吞噬了下去,这个社会败坏的口味和已经麻木的机能拒绝美味或有益于健康的食物。这便足以解释那些拙劣或猥亵的作家从当时沙龙里的平民和小店铺里的贵族那里所获得的无耻的胜利,我们不屑于指出这些作家的名姓,他们今天已堕落到乞讨仆役们的掌声和荡妇们的微笑的地步了。现在,民望不再由小民来分配,而是要靠在道德上代表了文明人民的那一小部分才智高超、心灵丰富、思想严肃的人士的推选,而这,才能够使民望得以不朽、得以普遍传扬。
  司各特向一些民族的历史借来了给一切民族阅读的作品,从几百年的历史记载中取得了供千秋万代享用的书籍,这样,他就获得了这种民望。没有一个小说家把这样多的教益包含在这样多可爱的情趣之中,把这样多的真实隐藏在这样多奇妙的幻想之下。在他所特有的形式和过去的、将来的所有一切文学形式之间,有一种清晰可见的联系,并且,人们可以把司各特的历史小说视为现在的文学向宏伟的小说和伟大的史诗的过渡,我们这个诗的世纪已向我们预告了这种小说和史诗的诞生,并且将来一定会把它们带给我们的。
  小说家的意图应该是怎样的?应该通过有趣的故事阐明一个有用的真理。而根本的思想一经选定,表现主题的情节一经构思出来,作者为了阐发这一思想,难道不应该寻求一种使他的小说和生活相像的表现方式,也就是使复制品和模型完全相同的方式?生活难道不是一出奇异的戏剧,里面混杂着善与恶、美与丑、高尚与卑劣?这一法则的作用难道不是遍及一切造物?大自然既然到处都呈现出光明与黑暗的斗争,难道应该像某些佛兰德画家一样,只限于创造出完全阴暗的画面,或者像某些中国画家一样,创造出完全光亮的画面?然而,司各特以前的小说家一般都是运用两种相反的创作方法,而这两种方法正因为彼此相反所以都是有缺陷的。一部分小说家在作品的形式上采取分章叙述的方法,分得极其勉强而又使人不解其故,这也许完全是为了使读者的思想得到休息,一位西班牙老作家在他的小说章回④的开头加上“稍息”这个名称,不正是相当天真地承认了这一点吗?另一些作家则通过一系列书信来展开他们的故事,这些书信,人们常以为是小说中不同的人物所写的。在前一种叙述中,人物都消失不见了,而只有作者现身说法;在后一种书信中,作者隐退了,而只让读者看见他的人物。叙述体小说家不会给自然而然的对话、真实生动的情节留出一定的地位;他必然代之以某种单调的文体上的起承转合,这种起承转合好像是一个定型的模子,在那里面,各种最为相异的事件都只有同样的外表,在它下面,最高尚的创造、最深刻的意图都消失了,如像坎坷不平的场地在压路机下被碾平了一样。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