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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金鱼眼站在环绕泉水的屏障似的灌木丛外,望着 那个在喝水的男人。一条不很明显的小道从大路通向 泉水。金鱼眼看着这个男人——一个又瘦又高的男人 ,没戴帽子,穿着一条灰色法兰绒的旧裤子,胳臂上 搭着一件粗呢上衣——从小路上走过来,在泉边跪下 ,喝起水来。
  泉水从一棵山毛榉树的根部边涌出来,在带旋涡 和波纹的沙地上向四周流去。泉水周围有一片茂密的 芦苇和黑刺莓藤以及柏树和胶树,阳光投射其中,显 得散乱而又无根无源。在丛林里某个地方,某个隐蔽 秘密而又很近的地方,有只鸟叫了三声就停下了。
  泉边,喝水的男人把脸俯向水中的倒影,由于他 在掬水喝,倒影被弄得支离破碎、不计其数。他站起 身来的时候,发现其中还有金鱼眼的草帽的破碎倒影 ,尽管他没有听见脚步声。
  他看见泉水对面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两手 插在上衣口袋里,嘴角斜叼着一支香烟。他身穿黑色 西服,上衣高腰紧身。裤腿卷起了一截,上面粘结着 泥土,下面是一双也粘结着泥土的鞋子。他脸上有一 种古怪的、没有血色的颜色,好像是在电灯光下看到 的颜色;在这宁静的阳光下,他那歪戴的草帽和略显 弯曲的胳膊使他像是从铁板上冲压出来的,既歹毒又 深不可测。
  在他身后,那只鸟又唱了起来,单调地重复着三 声啁啾:这声音毫无意义却又十分深沉,出自随之而 来的充满渴望与和平的宁静,这种寂静仿佛把这块地 方孤立起来,与世隔绝,而过了一会儿,寂静中响起 一辆汽车的马达声,它沿着一条大路开过去,马达声 渐渐消失了。
  喝水的男人在泉边跪下。“我看你那个口袋里有 把枪吧。”他说。
  在泉水的另一边,金鱼眼仿佛用两团柔软的黑橡 胶端详着他。“是我在问你,”金鱼眼说,“你口袋 里装的是什么?” 对方的上衣还搭在胳臂上。他抬起另一只手朝上 衣伸去,上衣的一个口袋里撅出着一顶压扁的呢帽, 另一个口袋里插了本书。“哪个口袋?”他说。
  “别拿出来给我看,”金鱼眼说,“告诉我就行 。” 对方住了手。“是本书。” “什么书?”金鱼眼说。
  “就是本书嘛。大家都读的那种书。有些人读的 书。” “你读书吗?”金鱼眼说。
  对方的手在上衣上方僵住了。他们两人隔着泉水 相望。淡淡的香烟烟雾缭绕着金鱼眼的面孔,面孔一 边的眼睛眯起来对付烟雾,好像一个面具上同时雕刻 出两个不同的表情。
  金鱼眼从后裤袋里掏出一块脏兮兮的手绢,铺在 脚后跟上。然后他面向泉水对面的男人蹲了下来。这 是五月的一个下午,四点钟左右。他们这样隔着泉水 面对面地蹲了两个小时。那只小鸟不时地在沼泽深处 啼叫几声,仿佛受着一只钟的指挥;又有两辆看不见 的汽车沿着公路开过来又走远了。小鸟又叫了。
  “你当然不会知道这鸟叫什么名字的,”泉水对 面的男人说,“我想你对鸟类一无所知,除了旅馆休 息厅笼子里的鸟和放在盘子里价值四块钱一只的鸟。
  ”金鱼眼一声不吭。他穿着紧绷绷的黑西服蹲在地上 ,右边的上衣口袋下垂着,紧贴着身子的右侧,一双 洋娃娃似的小手把香烟不断地又拧又掐,还不时向泉 水里啐唾沫。他的皮肤白里透青,带着死灰色。他的 鼻子有点像鹰钩鼻,下巴则完全没有。他的脸一下子 就到头了,跟放得离热火太近而又给忘掉了的蜡做的 洋娃娃的脸差不多。他的西装背心上横挂着一根白金 链条,像蜘蛛网似的。“听着,”另外那个男人说, “我叫霍拉斯·班鲍。我是金斯敦的一个律师。我从 前住在那边的杰弗生;我现在正要上那儿去。这个县 里,人人都会告诉你我从来不伤人。如果是为了威士 忌③,我才不在乎你们酿了多少,卖了多少还是买了 多少。我只不过在这儿喘口气,喝点水。我没别的目 的,就是要进城,去杰弗生。” 金鱼眼的眼睛像两团橡胶,好像一碰就会掉下, 可是用大拇指一揿便又复原,但留下了拇指上的涡纹 。
  “我要在天黑前赶到杰弗生,”班鲍说,“你不 能这样把我留在这儿。” 金鱼眼还是叼着香烟,往泉水里啐了口唾沫。
  “你不能这样拦住我,”班鲍说,“也许我会跳 起身来就跑。” 金鱼眼用他那橡胶似的眼睛盯着班鲍。“你想跑 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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