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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叹译事难 从大学时代开始到如今,我从事翻译断断续续已 有四十多年了。今天回想起来,其间的心理状态大致 可以分为三个阶段:从不知天高地厚,到自以为得心 应手,后是深感力不从心。
     我在进大学之前,读的都是中国小说,外国文艺 是通过译本接触到的。当时能接触到的译本大多佶屈 聱牙,不忍卒读,但也硬着头皮,读了下去,因此很 难领略其中的妙处。只有进了大学以后,在图书馆里 (除了大学的图书馆外,还应一提原来设在福州路小 菜场——如今仿佛是水产公司——楼上的工部局图书 馆,因为那里是开架借书的)发现了新大陆——英语 原著。原来人间还有这样一个美丽的仙境,真仿佛是 打开了一个宝库一般,从此如饥如渴地沉迷其间,我 也从哲学系转到了英国文学系。
     俗语说,初生之犊不怕虎,其实这是说得好听一 些,应该说是不自量力。刚刚读通了(或毋宁说自以 为读通了)一两篇英语小说,就手痒起来。信奉的原 则说起来是直译,实际上是死译、硬译,甚至错译。
    说来不信,这样的习作居然在报纸上发表了,不过马 上有同学(亡友电影家王植波)仅仅根据中文就判定 我译错了。这个例子我至今犹记得一清二楚,每到工 作稍为顺利一些,有点得意忘形之时,就以此自戒。
    如今握笔之际犹感到脸红发烧。
     当然翻译出错,不论是谁,恐怕是难免之事,所 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但人贵有自知之明,这却不 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我若可以自夸有一点点自知之明 的话,多半是在后来十年中从事翻译这一职业所磨炼 出来的。那十年中我每天需要翻译或校改好几千字。
    由于时间的紧迫,只能做到原文从眼中进去,译文就 从手指间流泻出来,容不得经过脑子。因此人成了原 始的翻译机器,远远比不上如今的电脑。质量的粗糙 ,可想而知。但这一番机械的训练,也有好处,使我 日后避免了不少想当然的错误。
     但是错误还是出了不少,这基本上是由于水平所 限,对原文的理解不透。我原来以为凡是在理解上能 吃透的原文,没有一句是不能译成地道的中文的。译 文若有生硬不顺的地方,多半不是像有的人所自谦的 那样中文修养不好,所谓“意思是理解了,然而找不 到适当的中文表达”。没有那么一同事儿。至少从我 自己来说,根本的原因是没有吃透原文。但是实践证 明,我对自己信奉的这个可译性原则越来越动摇了。
    由于两种文化的不同,恐怕的确存在着不可译性(比 如诗歌和相声),这不可译性在具体的人身上视其功 力之深浅而有大小,但不论如何小,总是存在的。而 在我自己身上却越来越大,以致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 ,使我不止一次地有从此搁笔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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