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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一问苍冥
  他们为什么要杀人
  八个中国军人之死
  仇纪《从地狱中逃出》节录:
  卢沟桥战争发生,我那时深信北平不会丢;北平丢了之后,我才离开。可是在途中被日本宪兵把我抓住了。我说我是商人,但是他们还是把我在拘留所关押了五天。
  我走进一个阴暗的充满着潮湿气味的拘留所,里面一连串排列着七八个人。当我一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之后,我惊倒了!我晕眩了!他们八个都没有了鼻子,再看一看,耳朵那里紫的血凝成一堆,代替了耳朵原来的位置。七八个人用一条铁丝把他们串在一起,而且把铁丝穿过嘴巴,把面颊穿两个孔,铁丝从牙关中间穿过去,好像系马的绳子一样。
  这些中华民族英勇的战士,是北平抗日的保安队,当其他中国军队退出北平之后,他们还是在西郊一带作着顽强的抵抗,后来被俘虏了,就受着这样的待遇。
  他们已经捕来了两天,天天拉出去拷问,问不出来的时候,那些日本野兽们就把穿过他们嘴巴的铁丝,换一根烧红了的,这时候,一阵腥臭便钻进鼻子,一阵煎油条似的声音,钻进了耳朵。这还不算,日本有了一种“新发明”,就是割断肋巴骨,他们中有四个人已经没有根肋骨了。据说这是日本一个有名的医学博士的“新发明”,首先把我们中国人做实验,这四个保安队,就是这位残忍医博士的实验成绩。
  还有,他们那八个人的小腿肚都割成一条一条的缝,里面放一些什么药,我说不出来。在法堂上的时候,叫他们跪着,把杠压在他们的小腿上,使得肌肉压成扁平的。
  奇怪的是,这八个顽强的战士在这样残暴的摧折下,还没有死,他们还能发出低微的呻吟,而且有一个身体曾经是很强的,他还能说话。他对我说了以下的话:“你是能够出去的,我希望你能够出去,好把我们的死……告诉全国人民及全世界,叫全国打日本打到底,只要打到底,我们死了也值得。”他大概是这样说的;因为由于铁丝穿了他的嘴,字眼说的不清楚而且无力。
  三天以后,八个中死了一个,他是保安队的班长。他死的时候,还低低的说:“日本强盗!你看吧!”他软了下去,因此铁丝在其他七个人嘴上加了重量,我扶着这死者,使他立着。我眼泪像潮水一样流着,滴在死者的脸上,溶解了他凝结了的血痕。过了一天,日本强盗才把他从铁丝上取下来。他们拉着死者的两只手,像拉死猪一样,把他拖在地上,拖出去了。我按上我的眼睛,我实在不忍看,愤怒在我心里爆炸了,我忍不下去了。
  就在这天,开门叫我出去,我安静地等候着枪毙,侥幸的是竟把我放出来了;我逃出了。死倒没有什么,值得侥幸的,是日本所干的意想不到的残暴行为以及我国英勇的八个战士的惨死,能够报道于全中国全世界人民之前。
  日本没有从中国学到的是什么
  在近现代之前的十几个世纪中,日本以华为师,钦慕神州,全力以赴学习、输入、复制、模仿中国文化,终于成为汉文化圈的一部分,并给人以“中日同文”的印象。
  千年以降,日本从中国学习了很多东西,以汉字和中国文化经典为代表,举凡中国的政治制度典章、儒学、佛教、教育、法律、文学艺术、医学、天文历法、农业技术、建筑、工艺技术、节庆和风俗习惯等等,几乎无所不学,但又不是什么都学;他们学了许多中国文化的优秀东西,而对负面作用较大的东西却幸运地没怎么学。比如,日本全部模仿唐代的典章制度,独不取残忍而又经常造成黑暗政治的宦官制度;学习中国的教育制度,却没有抄袭僵化呆板而窒息中国人灵性的科举和八股;效法宋明社会礼俗,而未学使一半的中国人变成残废的妇女缠足,等等,这些都在客观上表明了日本人历史的运气和明智。
  日本向中国学习,善于选择和消化,既注重实用性,也非常讲究形式。如今的日本社会,虽然已经高度现代化,但许多早年学自中国的文化习俗,甚至保存得比中国本土更其完整。
  在学习中国文化的过程中,日本人在形式上尤其长于发展创造,茶道、花道等,都使之更为精致化和礼仪化。
  明治维新以来,日本全盘学习西方,“脱亚入欧”,逐步疏远中国文化,但这并不影响形式化和习俗性的汉文化的继续保留甚至发展。
  日本的历史和传统赋予了它独特性,不论学中国还是学西方,它的那种内在独特性都没有变。经过消化和改造,那些东西都变成了日本文化的一部分。
  儒教是日本意识形态的重要组成部分。
  日本的儒教完全源之于中国的儒学。
  但是,落草东岛,它便与中国儒学已经完全不同。
  儒家把仁、义、礼、智、信作为重要的美德,其中仁是本质的、居于核心地位的概念;而且,仁又必须与正义连在一起,并由智慧来增强,它才能真正成为美德的核心。
  而在日本,仁是被明确排斥在儒教之外的;即使作为学说,也没有被认真研究过。日本儒教的核心是忠。这个忠,是“忠孝一致”、“家国一体”的无条件的效忠和尽忠。
  因此,日本儒教与中国儒学对忠的解释也极为不同。
  日本为了维持“万世一系”的天皇制家族式国家,不带任何条件的忠和孝是的、必需的。忠即孝,孝即忠,忠孝是臣民对君主的应尽的义务,国民必须地为天皇献出一切包括生命。因此,只要是尽忠,就没有是非曲直行善作恶之分,对日本人都是美德。
  儒家文化的集大成者孟子是主张“性善”的,他说: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
  孟子之所以认为仁义礼智是“人皆有之”,因为一旦没有了这些,人也就不成其为人,人就与禽兽无异。因此,中国的圣人把这些作为人的不言而喻的基本的德。千百年来,这已经成为中国人民族心理的基调。
  与日本的儒教比较,在大陆中国,儒学始终是一种人文主义的学说。
  与中国的儒学比较,在岛国日本,儒教终演化为一种民族主义的宗教。
  《晏子春秋》云: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
  此“水土异也”,亦之为外部条件。
  更关键者,则在基因种信。
  文化之基因种信,即核心观念。
  仁,是儒学的核心观念。
  核心观念决定文化,塑造民族心理,引导行为规范。
  核心观念的差异,规定了文化的不同、民族心理的不同、行为规范的不同。
  笔者在琢磨为什么日本这样一个曾长期从中国输入文化的国家,到后来反而会向中国输出武力暴行这个问题时,便想到了这样一点:
  日本固然从中国学习了许多东西,但是,却始终没有学到中国文化重要核心之根本,即没有学“道”——中国文化之道。
  从名相来看,日本可以算是个多“道”之国了,神道、茶道、花道、书道、吟道、棋道、食道、柔道、剑道、武士道……以道为名之物之事数不胜数。但这些只是日本式的道。而从中国文化的真精神上说,所有那些和道远远不沾边儿。日本人擅长把形而上的东西搞成形而下,并执器为道。甚至可以说,看重的那些东西越多,越执着于形式与名目,离“道”就越远,就越是“无道”。
  道,不在名称,不在形式,不在表面,而在历史和民族心灵的深处。道是中国文化之精髓、灵魂、本来。
  中国文化之道,就可见可言的显在层面,为思想上的内圣外王,修身上的知行统一,文学上的淑人淑事,是旋转乾坤的社会正义感,天下为公的人类责任感,文以载道的文化使命感,是中庸忠恕的生活哲学,自然无为的人生态度,还有厚德载物、天人合一的境界,等等,这些构建为东方人文精神之道。
  ——当然,对中国文化之道逐渐把握与深入,倘真正开始“知道”,便会体味老子的千古不二之论:
  道可道,非恒道。
  名可名,非恒名。
  “天不变道亦不变”。多灾多难的历史未能摧毁中国文化之道,改朝换代的频繁也不能改变中国人心中的道。
  它的生命力和统一性就在于:道法自然。
  这就是中国之“道”。
  尽管中国文化有许多传统的惰性,尽管它有许多不适应现代社会的弊端,尽管它不那么实用与灵活,但那道的深厚底蕴,永远给人以无穷力量。无论现在还是将来,它都是中华民族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为丰厚、可宝贵、是独特的精神资源。
  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也。”闻道即死而无憾,足见道之重要。圣人终其一生,方觉仅止“闻道”;日本人向中国学了一千多年,还是未能“得道”,又足见道之难求。
  孟子曾这样表达他对道的信念: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这是中国人的求道之心、向道之志、行道之则。
  道是气度,道是胸怀,道是心性,道是境界。
  道是文化本原。道是精神标高。
  道,不在外求,而在明心;道,不在外相,而在本来。
  以功利之心求道,所求者为器;以实用主义学道,所学者为术。勤勉好学如日本者,之所以敏求千年而未能得道,皆因其功利实用本身即背道而驰。
  二战结束之后,经过几十年和平民主建设,如今日本社会富裕公平,国民文明平和,其需要者,惟道而已。
  而当代之中国,社会浮躁功利,民众功利浮躁,心之为物,无人待见,其欠缺者,亦惟道而已。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道也者,其难也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