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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问她是谁,无论她是雅娜还是安娜,只要是女人,只要一生不幸,那么她的悲剧,多半是卷入这种漩涡的缘故。请看雅娜的一生。
雅娜生于一个温馨融融、喜气洋洋的贵族之家。母亲多愁善感,沉湎于风流往事的回忆中。父亲勒佩丘·德沃男爵生性温厚诚朴,乐善好施;他热爱大自然,热爱动物、田野和树林;他特别信奉卢梭的“顺乎天性”的教育思想,这一点对雅娜的成长尤为重要。
在这种教育思想的指导下,雅娜十二岁时入修道院,一住五年,与人世隔绝,以免受社会环境的毒害。因此,直到十七岁出修道院开始她的一生时,她仍然是个纯情天真、富于幻想的姑娘。她回到白杨田庄,在海边田野憧憬美好的人生、奇妙的爱情,渴望梦想中的那个人来叩田庄的大门。命运似乎对她特别慷慨,不久便派来一个相貌堂堂的贵族青年德·拉马尔子爵。二人一见钟情,很快由热恋而结婚。从少女到新娘,雅娜首先遇到的是情和欲的冲突。她情窦初开,以纯情投入决定她一生的结合,还难以接受子爵的性欲,敏感的心灵一开始就受到伤害。蜜月旅行到科西嘉岛,新婚夫妻在幽谷山泉戏水时,雅娜才完成性觉醒的转变,在短暂的时间内,夫妻间的情和欲达到了协调。这段美好的日子,成为她一生弥足珍贵的记忆。
然而,情和欲的这种协调,如昙花一现。雅娜的幸福来得迅疾,去得也迅疾,好似流星转瞬即逝,闪光熄灭之后,给她留下的是一片更加幽暗的夜空。这就是先慷慨后吝啬的命运给她安排的一生。结婚之后,德·拉马尔子爵就摘下温文尔雅的面具,露出了卑劣淫邪、薄情寡义的嘴脸。蜜月旅行回来,他立刻把庄园和财产的管理大权抓在手中,甚至苛刻地限制雅娜的花销用度,暴露了他那贪婪而自私的本性;他稍不如意,就对雅娜和岳父岳母提高嗓门儿,说话就跟争吵一样,表明了他那专横跋扈、缺乏涵养的品格。这一切,雅娜都可以忍受,都可以渐渐习惯;然而,她那颗纯情的心灵不能容忍的,就是她丈夫那种不择手段、永难餍足的肉欲。
德·拉马尔子爵初次应邀到白杨田庄吃晚饭,就同雅娜的使女罗莎莉私通了。蜜月旅行归来的当天夜晚,他就抛开妻子,去同罗莎莉重温旧情。直到他们有了个私生子,雅娜也没有觉察丈夫的奸情,只是在一天夜里,她无意中才发现丈夫和使女睡在床上,精神立刻受到极大的刺激,穿着单薄的睡衣跑到积雪的荒野,要跳崖投海自杀。此后她大病一场,早产生下一个儿子,便移情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儿子身上。德·拉马尔子爵恶习难改,又同本地的富维尔伯爵夫人野合,二人经常骑马到树林幽谷私会。奸情被伯爵发现后,遭到报复而双双死于非命。
雅娜的儿子在全家人的溺爱中长大,离家上中学后,很快就堕落了。他赌博成性,并且寻花问柳,同暗娼私奔。数年间,不但提前把名下继承的财产挥霍殆尽,还欠下大笔债务,逼得雅娜不得不忍痛卖掉白杨田庄。雅娜晚年的凄凉境况可想而知,只能从儿子和暗娼生下的女婴身上,得到一点点人生的温暖。
同《包法利夫人》中的爱玛一样,雅娜的一生也是个悲剧。在少女时期,二人都在修道院里过了一段禁锢的生活,都抱着幻想走向人生。女人入世,就要投进情和欲的大漩涡。雅娜和爱玛都同样抱着幻想,虽其渴望又不尽相同,但其命运可谓殊途同归。爱玛抱着浪漫的幻想开始人生,从“欲”出发,感到自己的丈夫缺乏情感情趣,渴望结识一个风度翩翩、谈吐风雅的男子,终于做人情妇,纵情声色,结果身败名裂,不得不服毒自杀。如果说爱玛想入非非,有几分自作自受的话,那么雅娜所向往的,不过是一个钟情体贴的丈夫、一种相亲相爱的婚姻和家庭生活,这是一个纯真少女正当、现实的渴望。然而,她入世所抱的纯情的理想,却被淫欲横流的现实所击破。连这种起码的追求都难实现,这就不能不引起读者的极大同情了。
《一生》是莫泊桑的名篇,显然受了福楼拜《包法利夫人》的启发和影响。然而,爱玛是追求幻想而不可得,雅娜却是追求现实而不可得。前者的悲剧是可想而知的,后者的悲剧则出人意料,因而愈加可悲。可不可以设想,如果雅娜遇到另一种类型的男人,她的一生就不是悲剧了呢?当然可以。但是,《一生》便不再成其为名篇,列入庸俗小说之列了。在这部小说中,莫泊桑没有扮演道德说教的角色,而是投注了真挚严肃的感情,这不仅因为他母亲的不幸婚姻同雅娜相似,还因为他不回避社会的现实和他自身的现实。作者固然赞赏纯情的理想主义,但并不信奉。在他短短的四十三年寿命里,尤其在1880年发表《羊脂球》一举成名之后的十余年,他不仅在小说创作上硕果累累,而且在猎艳方面也战绩卓著。从贵妇人到年轻女工,都列入他的战利品的名单。他有三个私生子,只供养而不承认。他讨厌结婚,也讨厌建立家庭。淫风普遍存在,社会就是情和欲的大漩涡,对此谁也无能为力,任何批评指责,就算不是虚伪,也是苍白无力的。主要人物表西蒙雅克——即勒佩丘·德沃男爵,雅娜的父亲阿黛莱德——勒佩丘·德沃男爵的夫人,雅娜的母亲
雅娜——小说的女主人公,男爵夫妇的独生女儿于连·德·拉马尔子爵——雅娜的丈夫,破落贵族子弟罗莎莉——雅娜家的使女比科神甫——雅娜家居住区的教士德·富维尔伯爵——雅娜家附近山谷中的一田庄主,于连的朋友奇蓓特·德·富维尔伯爵夫人——德·富维尔伯爵的妻子丽松姨妈——阿黛莱德的妹妹,寄居在男爵家的老处女保尔——雅娜的儿子雅娜打好行装,走到窗口张望,雨还是没有停。
大雨下了一整夜,敲打着玻璃窗和房顶。天空低沉,装满了雨水,仿佛胀破了,雨水倾泻到大地上,大地像糖一般溶化了,变成一片泥浆。不时刮过阵风,送来一股闷热。阴沟的水漫出来,哗哗流淌,灌满了行人绝迹的街道。临街的房舍海绵似的吸足了水分,从地窖到顶楼的墙壁都湿透了。
雅娜昨天出了修道院,这一生总算自由了,要及时享受她梦想已久的各种幸福。从清晨起,她就不停地观望天色,唯恐天气不放晴,父亲就不肯动身。
雅娜忽然发现忘了把日历放进旅行包里,于是她从墙上摘下小小的月份牌。月份牌的图案正中烫金印着“1819”这个年份,她拿起铅笔,画掉头四栏和每个圣徒日,一直画到五月二日,这正是她出修道院的日子。
“小雅娜!”门外有人叫她。
“进来,爸爸。”雅娜答应一声,只见她父亲走进房间。
他就是勒佩丘·德沃男爵,名唤西蒙雅克,是上个世纪的老派贵族。他追随卢梭,热爱大自然、田野、树林和动物,对它们表现出情人般的温存。
他既然出身贵族,就本能地痛恨一七九三年这是法国资产阶级革命的第四个年头,资产阶级左翼雅各宾党开始专政,处死国王路易十六和王后。(本书注皆为译者所加),不过,他又受了非正统教育,具有哲人的气质,因而憎恶暴政,但只是发泄不满,讲些无关痛痒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