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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琉璃厂外 在编印《北平笺谱》过程中,鲁迅先生写给西谛 先生的信内,除提到高手雕版艺人板儿杨、张老西儿 二位之外,还写道: ……譬如陈师曾、齐白石所作诸笺,其刻印法已 在日本木刻专家之上……(见一九三三年二月五日函) 李毓如作,样张中只有一家版,因系色笺,刻又 劣,故未取。此公在光绪年中,似为纸店服役了一世 ,题签之类,常见其名,而技艺却实不高明,记得作 品却不少。先生可否另觅数幅,存其名以报其一世之 吃苦。吃苦而能入书,虽可笑,但此书有历史性,固 不妨亦有苦工也。
  ……特请人为笺作画,三也。后者先则有光绪间 之李毓如,伯禾,锡玲,李伯霖,宣统末之林琴南, 但大盛则在民国四五年后之师曾,茫父……时代。( 两则均见一九三三年十月二日函) 从这些摘引的片段文字中,可以看出在琉璃厂之 外,又该有多少人为它服务呢?这就是说琉璃厂之所 以为琉璃厂,不只是内部有书画、古籍、碑帖、古董 等行业许许多多专门人才从事文化、艺术工作,同时 它的外面也还联系着广大的各行各业的专门人才,为 它从事直接和间接的工作。这些人中,既有不少知名 之士,也有不少无名英雄,他们都为琉璃厂作出贡献 。如果没有厂外的这些人,琉璃厂是不可能成其为琉 璃厂的。
  琉璃厂外为琉璃厂服务的,姑且可以分作两个方 面:一是大批知名的书家、画家、金石篆刻家;一是 大批不知名的能工巧匠。琉璃厂大大小小的南纸店、 图章铺,都挂着不少大小名家的笔单,他们通过琉璃 厂卖字、卖画、卖篆刻,琉璃厂也通过他们撑门面, 赚钱。印制笺纸,也少不了先请画家画稿子,然后才 能雕版开印。没有画家的稿子,没有刻工雕版,只靠 南纸店自己的印工,也是无能为力的。这中间名气大 小不同,技艺高低不同,社会地位不同,南纸店对待 他们的态度便也不同。如徐世昌,字菊人,别号水竹 村人,做了大总统还要卖字,那自然是琉璃厂的特殊 作者。当时类似这样身份的人还不少,南纸店对待他 们自然是惟恐逢迎之不足的。至于社会上别无其他地 位,又不是特别有名,只靠卖画、卖字作稻粱谋,如 鲁迅先生所说的李毓如一班人,那就是辛辛苦苦地“ 似为纸店服役了一世”的了。
  琉璃厂除真的知名书画篆刻家为它服务之外,还 有为数更多的无名书画篆刻家假托古今名家之名,为 各纸店加工赝品,或全部假,或部分假。技艺高的, 仿谁像谁;手段高的,可以把一张旧画,掀开来变成 两张画。制造假字假画时,纸用旧纸,绢用旧绢,假 图章一盖,能够炮制出二十世纪的唐、祝、文、仇的 书画来。所以那时琉璃厂的假书画、假古董,是任何 人也说不清它的数字的。平心而论,这些专门制造赝 品的朋友,技艺高的,本身也可以闻名、传世,只是 他们苦于没有名,不能用自己的名字卖大价钱,只好 终身借重别人的大名,可见“出名”是多么的重要。
  吴梅村诗云“弃家容易变名难”,有的人苦于不能“ 出名”,又有的人又苦于有名而不能“逃名”,这点 道理,又谁能说得清楚呢? 琉璃厂各店家在厂外还联系着各行业不少能工巧 匠,如雕版工、刻字工、小器工、锦匣工、修瓷工、 刻碑工、铜工、玉石工、石工、象牙工等等。鲁迅先 生提到的板儿杨、张老西儿两位,就是这许许多多能 工巧匠中的成员,琉璃厂习惯叫“过行”。比如书局 要出书,本店没有刻字工,便要向外面找刻字铺或个 人刻工;古玩铺的瓷瓶、花钵要做托子、架子,便要 找专雕红木小器的小器做;大小古器要做匣子,便要 找专做锦匣的锦匣局;南纸店要加工冷金笺、雨雪宣 、靛蓝瓷青书衣纸等,也要过行找染工,琉璃厂东门 外观音阁同兴局,就是有名的专应这宗加工生意的。
  再有铜墨盒、铜图章要由铜铺锻制加工坯料,牙章要 由象牙局供应坯料,所以它联系的行业非常广,各种 工人非常多,活计要求也非常高;粗糙的、庸俗的活 计在琉璃厂是没有市面的。所有活计如果用句行话说 ,就是要有点“书卷气”。即便裱糊一个小小的盒子 吧,也要有这点水平才合款式。过去有位常跑琉璃厂 的前辈送过我两锭小明墨,一锭胡开文的,一锭许圣 可的,墨很小,大不逾寸,厚薄也只有两分左右,两 个蓝布小盒,里面白绫里子,放墨的凹处,严丝合缝 ,盒子内外,都裱糊得非常服贴,一个小小的牙签签 牢,两个栗壳色旧纸小签,用唐人写经体写着“胡开 文墨”、“明许圣可墨”。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是琉 璃厂的风格,把玩之间,淡雅质朴,使人真要生买椟 还珠之感了。这些能工巧匠,一般都住在琉璃厂左近 ,如厂东门外杨梅竹斜街和厂西门外南北柳巷一带, 可惜大多姓字早已湮没无闻,板儿杨、张老西儿二位 ,能因鲁迅先生编印《北平笺谱》的关系,得到流传 ,也是很幸运的了。
  鲁迅先生当年经常过往的琉璃厂,从厂内说到厂 外,虽说挂一漏万,但大体上凡与先生日记有关的, 说得也差不多了。但还有一个重要的地方,那就是厂 甸,它既是琉璃厂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又是可以独 立成篇的。因为厂甸内容太丰富,只写一段必然太少 ,写得多了与本篇又不相称,因而只能重起炉灶,另 写一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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