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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我的亲爱的

怎么不在我身边

一个人过一天 像过一年

海的那一边 乌云一整片

我很想为了你快乐一点

可是亲爱的 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by 

江美琪·︽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There’sanicerestaurantahead!”少年点点街角,竖起大拇指。

或许自己现在的样子很潦倒,大风雪刚过的夜晚,一个人单薄地走在街上,像觅食的寒鸦。何洛想着,肚子叫了一声。

 

* * *

 

店面占据了街边转角,门脸很小,内里却别有洞天。右手边向南是一个咖啡厅,波多黎各咖啡浓郁的香气散开;左手边向东,是一排高椅的酒吧,HappyHour刚过不久,但因为是雪天,顾客寥寥;正中灯火辉煌,玻璃柜里摆着家庭式快餐,一排何洛叫不上名字的食物。

“Ribs,please.”她点了一客排骨,只有这个她可以辨识无误。

老板热情地捞了一大块红澄澄的排骨给她,配饭是细长粗糙的米粒,上面浇一勺熬得浓稠的豆羹。

何洛捧着托盘临窗坐下,桌上有一只翘首的公鸡模型,墙边也是公鸡的贴画,还有波多黎各的国旗。这个加勒比海上的小岛,有着国家的称号,却是美国的一个自由邦。若即若离,名分不清,像疏远的爱人,时而彼此需要,时而彼此厌恶。

 

* * *

 

看了看表,将近八点,想来那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她拿出手机来,先第1347次抱怨美国佬的手机设计厚重有余,精巧不足,然后拨通,是一个陌生的女声:“找云微吗?今天是她的婚礼,她现在忙着化妆啊。请问,您是哪位?”

“哦,我叫何洛,是她在美国的朋友。”

听筒中没了说话声,但依旧嘈杂。那边李云微的三星手机从一只手递到下一只,中间谁没拿稳,啪地摔在地上,震得何洛险些将自己的手机丢了。

“恭喜恭喜,二十多年的恋爱长跑终成正果。”她笑。

“喂,你要不要再把我们娘胎里那一年加上呢?”李云微哈了一声,又低声说,“某人今天也来了!”

“哦。”都是老同学,意料之中。

“何洛……你,还在飘来荡去啊?”李云微顿了顿,“你知道,女孩子还是不要太逞强。”

“一要嫁人,性子都变了。”何洛揶揄她,“你要洗心革面,做贤妻良母了?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吧?早嫁人的,大家不用送她红包哦。”笑得狡黠。

“切,你现在在美国哎,逃避!本来你要给我美元的。”李云微依旧大大咧咧的。

“新娘怎么躲在这里打电话?赶紧出来啊。”那边有人吆喝。

“哎,是何洛的越洋电话呢。章远,你要不要和她讲话啊?”李云微招呼着。

“不,我不要和他讲。”何洛的大拇指放在红色按钮上,“祝你和常风白头偕老,永结同心,bye-bye哦。”她飞速说完,挂断电话。

与其被拒绝,不如先拒方。

既然已经分开,至少还留住尊严。

 

* * *

 

然而爱总是没有什么尊严。找不到合适的问候和对白,不如逃避,比较简单。

或许,下一站可以去波多黎各。

何洛埋头吃着豆饭,想:希望那里除了排骨牛肉,还有蔬菜可以吃。

 

* * *

 

离开章远之后,何洛已经忘记该如何爱一个人。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毫无保留去爱别人。

爱上章远之外的人。

十六岁时,何洛爱上章远。此后十年,她的世界只有他。

 

乐章

 

如歌的行板·回忆之前

我多么羡慕你

有时候 风太急 禁不住 挂念起你

这一刻 离我遥远飞行

by 

江美琪·︽我多么羡慕你︾

 

高一寒假。

何洛不喜欢数学竞赛班,可她还是来了。

因为下雪,教室里空了很多座位。何洛走到后一排靠窗的角落坐下。旁边的暖气热得烫手,早有人捷足先登,把一副深蓝色的绒线手套放在上面,大大咧咧的,像一双摊开的手掌。何洛摘下自己的,放在旁边。浅浅的茄花紫,手腕处镶一圈白色兔毛,缀着两粒小小的毛球。小指有意无意地搭在深蓝色手套上,更显得纤细秀气。

何洛看着两副手套,心满意足地笑,好像自己的小指真的握在那只宽大的手掌中一样。

 

* * *

 

 

这一堂课讲极限原理,那已经是大学高等数学的内容了,但据说全国数学联赛中会有所涉及。前两周的课何洛都没有仔细听,这堂自然听不懂。她也并不在意,刚刚高一,大学还是一个无比遥远的概念,而且爸妈一向鼓励她报考北京外国语大学,似乎和数学扯不上边。

她来上课,是为了自己未完的心愿。掏出笔记本和铅笔,抬眼,前座的“模特儿”保持着和上堂课一样的姿势,懒懒地趴在桌子上,双臂叠放在脸颊下。何洛有些失望,这个姿势她已经画了三堂课。她很想画他的侧脸,短而平整的头发,略凹的眼眶,挺直的鼻子,还有轮廓分明的下巴。比一般的东方面孔深刻,又比西方人柔和。

这是我见过的漂亮的侧脸。何洛想,不画下来太可惜。

可他纹丝不动地熟睡着。老师布置了几道习题,教室中安静得只能听到纸笔演算的沙沙声,还有,前排男生均匀悠长的呼吸声。

睡死吧!何洛诅咒着,保准你起来时两只胳膊都麻掉。

黑板上的题目她不会做,于是从书包中拿出一袋手指饼,窸窸窣窣地拆开。怎么回事?层好像少了两根。何洛把袋子放在书桌膛里,一根根摸过去,一、二、三……数了几遍,都是二十八根。太过分了,居然克扣!何洛皱眉,决定下次换一个牌子。

这时,前面的男生懒洋洋起身,手在桌沿一撑,身子仰过来,浅灰毛衣上的网纹在何洛眼中瞬间放大。她呼吸一滞,本能地向后闪躲,同时,看到了那张期盼已久的侧脸。

那张侧脸的主人睡眼惺忪,面颊上红了一片,还印着毛衣的纹样。他说:“同学,请你小声一点儿,很打扰别人的。”可他自己声音洪亮,还带有男孩子变声末期的尖锐,在安静的教室中无比突兀。老师和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

原来他塞着耳机。何洛忍不住笑了一声,忽然又觉得尴尬。明知道那些眼睛都是看他的,可她却紧张得如坐针毡,好像那个洪亮的声音是从自己喉咙里跑出来的,又或者,她和他是同一国的,是他的共犯。

台上的老师是市*重金礼聘的全国特教,年逾花甲的老先生很有涵养,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只是淡淡地说:“那两位同学,到前边来讲讲你们的思路,大家讨论一下。”

何洛捏着粉笔,紧紧地,不小心掰成两半。暖气是不是太足了?额头上的汗都要渗出来。她偷眼看旁边的男孩子,他飞速地推演,发尖上沾了一层细薄的粉笔灰。

那我又要写什么呢?何洛望着题目出神,写下一个lim,x趋于无穷。无穷符号怎么写来着?她画了两个携手并肩的小写“o”。不知道老先生有没有吐血,但是台下确实传来同学哧哧的笑声。

男生扫了何洛一眼,回头继续推算,在写到无穷符号的时候放慢了笔速,然后又特意擦了,重写一遍。何洛这次看得清清楚楚,原来是一笔,一个侧卧的8。

还不是都长得一样!何洛嘟囔着,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到。或许,她以为只有自己听到了。那个男孩子转头冲她笑笑,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老师,我做完了。”他言简意赅地分析了思路。老先生频频颔首:“不错,请回座位。”

何洛头皮发麻。她只写了两行字,还是些驴唇不对马嘴的公式。莫非,这就挂在黑板上了?她低着头,恨不得将自己嵌到黑板里。

贴墙挂画。她自嘲地耸耸肩膀,想起一项传说中的少林绝学。

忽然,身后的空气停止流动。何洛很怀疑自己的后脑有一只奇妙的天眼,似乎已经看到了男孩子脸上促狭的神色。心跳急促起来,但是肺叶中的氧气供应明显跟不上血液循环加快的节奏,何洛一张脸憋得通红。

“这个方法太烦琐了。”他一大步迈过来,拍拍何洛的肩膀,示意她站到一边,然后扬起黑板擦刷刷地抹掉那两行字,何洛没有认真听课的罪证就此被毁尸灭迹。

他一边写,一边讲解着,三两句话,字字点题。

“对不起,我性子急。”他把粉笔放回何洛手中,背向众人,眨了眨眼,“其实,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何洛心虚地点头。

就此逃过一劫。

 

* * *

 

下课时,两人一起伸手去拿手套。

“谢谢。”何洛诚挚地说。

“怎么谢?”他扬眉,眼睛亮闪闪的。

“喏,都给你。”递过一包手指饼。

“女生。”他撇撇嘴,还是拿了一块,嘎吱嘎吱地嚼着,“嗯,味道不错,难怪你上课就忍不住了。”

“我的声音很大吗?你戴着耳机都听到了。”

“我没有听歌,只是为了睡得更安稳。”

“啊,那你是故意说那么大声的!”她恍然大悟。

“你数了三遍二十八。我数一的时候你数一,我数二十九的时候你数一,我数五十七的时候你还在数一。”他说得像绕口令一样,“但是我数八十五的时候,你忽然不数了。这样很干扰我的自我催眠。”他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天真得像个孩子。那时的他就是一个孩子。

你也在关注我吗?何洛低头,咯咯地笑:“那……为什么帮我?”

“怕你挂在那儿,给我们学校丢脸。”已经做好准备,一闪身,飞来的暗器轻飘飘拍在他肩上。捡起来,是何洛淡紫色的手套。

“你认识我?”她侧头。

“二班的嘛,何洛。”他佯装撕扯着她的手套,“恩将仇报,我记你一辈子!”

“你说我叫什么?”

“何洛,不对吗?单人何,洛阳的洛。”

当然是对的,只是这两个字由他说来格外好听,何洛想多听几次。

“那你认识我吗?”他问。

何洛微笑不语。

“我叫章远,六班的。立早章,不是弓长张。我们班主任也是你们的英语老师。”

“章……远。”她慢慢念着,烂熟于心的名字,次在嘴里打了个转儿,从柔软的舌尖滑过。小心翼翼,有些生涩,但还是忍不住想笑,嘴角开出花,酿成蜜,一直流到心底。

 

* * *

 

两个人一起等车。

冬日傍晚五点,北国的天空彤云密布。橘黄的路灯温暖了头顶的夜色,大片的雪花扑簌簌坠下来,漫天舞着。何洛的睫毛上挂了些许雪花,融一些,在零下二十度的天气里又立刻冻结,于是眼前凝着细碎的冰晶,整个世界缤纷起来,流光闪烁。

她偷眼看章远的侧脸,要忍住了才不会傻笑出来。

“你学文学理?”他忽然问。

“呃?”

“寒假之后,不是要分班?”

“嗯,还在想。”假话,不是早就打算好了?何洛咬着嘴唇,“你数学3

这么好,学理科咯?”

“当然!”章远颇有些自得,“笨人才学文。”

“偏见……”她低声抗议。

“哦,对不起啊。你八成学文吧?”他说,“我们班主任总提起你,说你英语很好,听说你舅舅是外交官?”

“对啊,他在希腊待过二十年。”何洛点头,“我爸妈是希望我去读外语,或者国际关系。”

“那你为什么来数学竞赛班?”

“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笨得没边儿了。”

“那还吃饼干,不认真听课?”果真笨得无极限,都不知道要先飞。

“喂,你也在睡觉啊!”

“我都会。年级组长推荐我来的,总要给个面子吧。”

“……”

“真的,你为什么来?”宜将剩勇追穷寇,章远又问。

“无可奉告。”地球人都知道的外交辞令。何洛瞟了他一眼,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一长一短,斜斜地重叠在一起。

 

* * *

 

“如果我说是为了你,你会不会跳起来?你跳得那么高。我还记得,我一直记得。”何洛摊开日记,压在课堂笔记上。

“放假就不要这么辛苦了,来看会儿电视啊。”妈妈端来一杯热果珍。

“哦,整理完今天的习题。”何洛应着,哗啦哗啦翻着纸,合上日记本,翻开两页笔记挡住。

“你不是要学文吗?数学竞赛班就不要去了。”妈妈探头瞅了一眼,满纸天书,“不如这个假期开始学法语好了。”

“笨蛋才学文。”她脱口而出。

“谬论!”何爸是学历史出身的,虽然前两年退了教职投身商海,仍有备受侮辱的感觉。他不是在关心国家大事吗?《新闻联播》那么大声,他都听到了,耳朵比豌豆公主还敏感。

何洛忽然想到另一位听觉敏锐的人来。他说:“结果你就不数了,严重干扰我的自我催眠。”

“他是一个自大狂,我早就知道。”妈妈离开后,何洛接着写,“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聪明,别人都是笨蛋。可他的确很聪明,我在他面前也总是个手足无措的笨丫头。”

闭上眼,是初见他的样子,迅急地奔跑,敏捷地闪身,高高跃起,后仰。篮球在半空划了一道优雅的弧线,刷网而入。而他在球出手后便迅速回防,胸有成竹,对自己的准确性坚信不疑。矫健灵活的男孩子,匀称修长的四肢,还有何洛眼中,世界上漂亮的侧脸。

 

* * *

 

他这样英俊、聪明,刚刚就生动地站在她面前,说:“何洛,我记你一辈子。”

那就记着吧。她一直笑,傻傻地,一直笑。

大年初三,何洛在庙会上遇到英语老师林淑珍。她正和男友挽着手,一个个摊位看过来。

“林老师过年好。”已经面对面了,何洛毕恭毕敬地说。

“何洛,是你啊。”林老师忙甩开男友的手,挤眉弄眼示意他走远点儿。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闲话,谈论起开学分文理的话题。林老师说:“你们班要变成文科班,教师配置也有调整,应该不是我教你们英语。”

“我不一定学文的。”何洛转着手中的糖葫芦,想了想说。

“上次那篇英语作文里,你不说要当外交官吗?”林老师笑,“写得很好,很真实。”

“老师,作文嘛,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二、快乐在唱歌

 

喜欢的人 沉默的脸

我总要陪他们学习微笑

青春多美好 时光在摇篮怀抱

没有烦恼

by 

江美琪·︽快乐在唱歌︾

 

“那你爸妈怎么说?”

“他们随我。”何洛顿了顿,“林老师,如果能去你们班,我就学理。”她又赶忙补充,“我喜欢您的课了,气氛轻松,您就像个大姐姐似的,知识面又广。”

都在说什么啊?何洛举着糖葫芦,却开始咬手指头。

“好啊,如果你学理,欢迎来我们班!”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何洛有一种阴谋得逞的幸福感。

 

* * *

 

开学那天,何洛如愿以偿到林老师班上报到。夜里她睡得很不安稳,总担心睡过了。一大早闹钟还没响,她就腾地坐起来,再也睡不着。

何妈起来时,发现女儿已经洗漱完毕,并且热好牛奶,煎了荷包蛋,正坐在桌前安安静静吃早饭。

“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笑,“要是你天天这么勤快就好了,我也能睡个懒觉。”

“这不是去新班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