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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二月多香尘,六街车马声辚辚。
  家家楼上如花人,千枝万枝红艳新。
  帘间笑语自相问,何人占得长安春?
  长安春色本无主,古来尽属红楼女。
  如今无奈杏园人,骏马轻车拥将去。
  ——韦庄《长安春》1
  阴历正月元旦,随着群臣百官的朝贺,长安的春天在历书上登场了。然而,直到元宵观灯,大唐之都的春色还尚浅。立春过后约十五日,进入雨水节气,菜花开了,杏花开了,李花也接着开了,花信之风才变得渐渐温暖起来。惊蛰一到,一候桃花,二候棣棠,三候蔷薇;及至春分,一候海棠,三候木兰,各种花木缭乱竞艳,帝都的春意日益浓酣。花香的气息吹拂在东西两街一百一十坊的上空,渭水之上落日铺霞,终南山麓骄阳笼罩。又经历了几个烟雨蒙蒙的春雨之日,清明节也过了。到了桐花现紫,郊外的田垄上麦苗青青,御沟的水面上柳絮缤纷如雪翻飞的时候,便是谷雨了,春色渐老。日光之影不由得增加了光耀,晴空碧蓝如洗。熏风抚慰着浐、灞二桥桥头的柳丝,舒爽地吹过;牡丹花盛开,王者般占尽了满都的春意,城中的士女倾巢而出,追寻着花的踪迹,曼妙度日。
  当楝树花盛开,恼人的香气在夜晚飘荡时,世界变成新叶绿叶的时节,令人感动的新绿,淹没了九街十二衢的里坊,道路两旁遮天蔽日的槐树、榆树的树荫,也日渐浓密2;人们三五参差地在舒爽的人行道上休憩,他们是略感疲惫的都市士人的身姿,是换了崭新轻衫还微露香汗的仕女的身姿,他们是在寻求一时的休憩?初夏就这样隐约可见地来了。长安的春尽了,诗人们唱起春逝之歌、写起惜春之赋。
  站在京城东城墙的中门——春明门上眺望,西北方远远可见排列着三省六部飞甍的“皇城”,其北面是“宫城”的殿阁之顶,再往东北,如龙宫般浮现的,是后来天子居住的东内诸宫的屋顶。盛唐之时,玄宗新建的常住宫殿——兴庆宫的一角,黄瓦与丹墀相映,勤政殿与花萼楼的画栋朱帘相望。西南面,沿着朱雀大街,荐福寺的小雁塔在民房之间挺立着高高的尖顶。在其南方,遥遥可见是慈恩寺大雁塔金霞薄紫的身影。这周围,便是上都长安连接东都洛阳、北都太原的孔道进入都城之处,所以,车马往来非常繁忙。到地方上去赴任的官吏由此而出,骑着骆驼的沙漠商队也由此而出。手臂上载着海东槿域(古代对朝鲜的别称)的特产——鹰的贵公子,在城东的郊野狩猎玩乐了一天,骑着银鞍白马也从这里而来。唐代朝廷的仪仗队伍,迎来华丽夺目的骅骝缓步向西、千里迢迢跨海而来的东方岛国日本国的藤原清河使者。外国使臣入朝的队伍也从东面由这里进入都城。从日本、新罗、渤海等遥远国家,为了修学求法,跨越山河万里负笈而来的人,也是从这个门而入。日本国的遣唐使空海、圆仁、圆珍、宗睿,也都是从这里踏入长安之都的。卷发高鼻、紫髯绿眼的胡人,也是往来频繁。在春明门附近遇到西域胡人的故事,在唐代不算珍稀逸事3。热闹之处虽在东市,略输一筹的西市并不相让,那里流寓的外国人绝不在少数4,所谓到“拓跋之都”的“胡姆丹”(长安城的胡名5)城朝见大唐的天子——天可汗6,逐利而来的西域胡商为数众多。往来之盛不仅仅限于陆路,南门外有名叫龙首渠的运河环绕,江浙的大米、南海的珍宝如山般载船而来,桅樯林立,锦帆鼓风,水上舟楫穿梭繁忙,热闹非凡。王贞白的《长安道》说:“晓鼓人已行,暮鼓人未息。梯航万国来,争先贡金帛。”7写的正是这一带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