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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再版序 举世无双旧时光

有个深夜,我跟好友在酒店的房间里聊天,我们泡了两杯红茶,靠坐在落地窗边沙发上的两头,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很晚了,可因为明天就要分别,彼此都舍不得睡。不知怎么,话题忽然变得有点正式起来,她问我,你生命中*难熬的一段是什么时候?我想了想,一时竟有点想不起来“*难熬”。
我说,非要说起来,大概是在贵州生活的那一年吧。陌生的城市里,没有工作,没有朋友,贫穷,独自一人生活,过着晨昏颠倒的日子,差一点得失语症。
那是2008年的事情了。
也许是太久远,又或许是我这个人对痛苦感不如别人那样敏锐,如今想起来,也并没有觉得多么难熬。
我跟好友讲,我不够聪明,也不够努力,缺乏恒心,自制力特别差。身上数不清的缺点,如果还有一点东西是值得自己欣赏与骄傲的,那便是,面对生活,我永不抱怨。
好友说,哎呀,我也是。人生瞎乐观,再闹心的事儿,让我蒙头睡一觉,再吃顿好吃的,我就可以满血复活。
我们乐起来。
真喜欢跟这样的人做朋友。
她说,我跟你认识,正是你在贵州那年。还记得我们**句话说的是什么吗?
我想了很久,摇头。
她小得意地说,我记性不太好,但这句话倒是记得蛮清楚,你跟我说的**句话是:真巧,我湖南人在贵州,你贵州人在湖南。
原来是因为这点因缘渐渐熟络起来的啊。
八月的时候我跟她一起去旅行,彼此身上都还有工作,夜深安静的客栈大厅里,她抱着笔记本改剧本,我修订《悲歌》。
疲惫了就抬头聊几句,她问我,你在写新番?
我说,没有。五六年前的故事了,情怀早已不同,就算我把故事从头再读一遍,我也已经与故事里的人物相距太远太久了。我没办法再给他们写续集。
其实让这个故事再版,我也是犹豫过许久的,因为我觉得它不够好。但问的读者实在太多了,几乎每隔一阵子我都会收到这样的私信:微微,除了《悲歌》,我有你出版的所有书,哪里还能买到它?我想收集全套。
感恩这样的盛情与热爱。
这是我**个长篇故事,从2009年断续写到2010年,推翻重来,重来推翻,叙述人称换了又换,自我怀疑,否定,再重拾信心,纠结反复……那时候,我对写长篇完全毫无章法,根本没有把控能力。这在修订这个故事的过程里,很多次都让我觉得挺羞愧。但在五年后,我没有动这个故事的构架,也没有动情节,只修订了一些语句与逻辑上的小问题。就好像我不愿意为它写新番外一样,这是属于五年前的故事情怀。
虽然它不够好,它很青涩,但那一年的故事,那一年的时光,那一年的我自己,都是顶顶珍贵的。
举世无双旧时光。
透过它,我看到这些年自己的成长与变化。
它是我的起点,也是我的初心。
我时刻警醒着自己,不管走多远,勿忘初心。


七微
2015年9月7日于长沙


楔子{梦境}

“西曼,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像马达那样找我吗?”男孩的声音仿似从遥远幽暗的隧道里传来,清清冷冷中带了一丝怅然。
“不,我才不会呢!”我听到自己干脆的回答,掷地有声,微微仰着头,神情里满是年少的倔强。
声音渐渐遁去,光芒消散,无边无际的黑暗切入画面,我看到自己沿着河岸躅躅前行,四周安静得可以听到平缓的河水在暗夜里轻轻流动的声音,无风却有刺骨的寒冷席卷周身。
“缘与分冥冥中自有注定。莫强求,莫执念。放下才能快乐。”那个吉普赛女人充满魅惑的声音冲破黑暗,携带一丝轻不可闻的叹息声,从水底深处传至我的耳骨。
我驻足张望,却只看到婉转绵长的河岸线,没有尽头,水面波光微弱。心底的惶恐与不安愈加扩大,我想停下来,想回头,可前方未知的无数可能像潘多拉的魔盒,引诱着一直往前走。
而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叫嚣:我要找的那个人,与苦苦追寻的答案,一定就在前方……


**章{寻找的意义}
[小时候我们*热衷的游戏是捉迷藏,一个藏,一个觅,藏的人费尽心思,觅的人拼尽全力。若到*后依旧苦苦找不到,只要觅的人喊停,认输,那么藏起来的人就会主动现身。而如今,我认输,喊停,可你为什么还是藏起来不出现呢?]

01

迷蒙恍惚中,我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摇晃我的身体,耳畔有声音传来:“醒醒,醒一醒……”摇晃的力度渐渐加大,我睁开眼,就看见苏灿舒了口气的模样。
“你没事吧?”她坐会自己的铺位,担忧地问我。
我没有做声,怔怔地望着略显幽暗的车厢,四周此起彼伏的鼾声,铁轨撞击轨道时的哐当声,吸烟区投射过来的隐约灯光,车窗外迅疾而过看不真切的风景,以及苏灿担忧的脸,令我有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感。
伸手摸向额头,一头一脸的汗,凉而粘稠。我起身,去了吸烟区。当冰凉的水滑过皮肤,炽白的灯光刺进眼睛,思维才慢慢复苏,看着镜子中脸色苍白的自己,才回神来,这是在从甘肃回家的列车上。
“把鞋子穿上吧,凌晨气温比较低,容易着凉。”苏灿的身影出现在镜子中,她将球鞋放在我脚边,然后掏出两支烟放在唇边同时点燃,将其中一支递给我。
我迟疑片刻,接了过来。苏灿对我说过,烟是这世间**的东西,令她平静。可我才吸进去一口,就被呛得咳嗽连连,鼻腔喉咙异常难受,哪还有什么平静可言。我将它丢进了垃圾桶。
“做噩梦了?你刚才很吓人,哼哼唧唧地喊着一个名字,双手乱舞。”她吐着烟圈问我。苏灿吸烟时的模样迷死人,烟视媚行大概就是用来形容她的。
“嗯。”我点点头。
已不记得这是多少次梦见那个场景,暗夜里看不到尽头的河堤,平缓细微的水流声以及刺骨的寒风,还有那个仅闻其声永远也不会见到面孔的人,但我知道那是夏至,我认得他的声音,以及梦中吉普赛女人谶言般的耳语。一切都像一个谜,我在迷雾中穿行,拼尽全力,却始终找不到出口,以及我要的答案。
苏灿掐灭烟蒂,忽然俯身抱了抱我。“别怕,没事了。”她声音轻柔,身体传来的温暖与力量,在深夜行使的列车上,忽然令我鼻头发酸。
“谢谢你,苏姐姐。”我靠在她肩头轻声说。
其实我与苏灿才相识七天,除了知道她的名字、比我大六岁,以及我们来自同一城市之外,其余概不知情。但这并不影响我已把她当成喜欢的姐姐一样看待,感情的深厚有时候与相识时间长短并无多大关联。


02

我是在甘南的拉卜楞寺外遇见苏灿的。
去甘南之前,我在敦煌待了整整七天,拿着夏至留在我这里的**一张照片问莫高窟所有的工作人员,可他们口径统一地摇头说,并没有见过照片中的人。我说你们再想想,再想想,他是画画的,常年画夹不离身。他们一个摇头,我的心便冷却一点,*后渐渐冷成了绝望。
敦煌是我*后的希望。夏至曾说过,他**的梦想便是能够进入莫高窟,临摹那些令他震撼的壁画。记得当初我还笑他不切实际,那些壁画如今可都是珍贵的文化遗产呢,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给人临摹。
从敦煌离开之后,我转道甘南。
七月是甘南一年中*美的季节,漫山遍野怒放的油菜花将广袤的藏区装点成一片明媚金黄色。可我却全然没有心思为这片美好风光露出笑脸,一路西行的这场旅途,酷暑与车马劳顿已经令我筋疲力尽,而敦煌之行并未让我找到要找的人,心里全是失望。
抵达拉卜楞寺时是午后,高原阳光炽烈,强烈紫外线将我的两颊晒出明显的高原红,嘴唇干裂,整张脸仿佛被谁的手强制拉扯着一般绷得要命地难受。我用丝巾蒙住脸,跟在一群虔诚的藏民身后围绕着转经长廊上的转经筒一圈又一圈地转,在漫长而寂静的70分钟里,这些天来心里的起伏与动荡情绪得到了难得的平静。
从拉卜楞寺出来,我去找旅馆落脚,拐过几条街,在一排兜售小工艺品的摊贩中,看到那个吉普赛女人。她穿波希米亚传统的层层叠叠裙衫,安静地坐在占卜桌后面,炽烈阳光赤裸裸地打在她脸上,她仿佛感觉不到热,神色平静。
见我走过去,她微微笑着,用生涩的中文与我打招呼:“你好,请抽一张牌。”
我心下一怔,并没有说我要占卜。她依旧抬头冲我微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伸出手,从摊开的那叠牌*中央的位置抽出一张,递给她后,心里开始莫名紧张,忐忑地等待解答。
过了片刻,她抬头望着我,神色复杂,而后说了一句深奥且莫名其妙的话。“小姑娘,缘与分冥冥中自有注定。莫强求,莫执念。放下才能快乐。”
我刚想开口询问,手臂忽然被人往后用力一扯,有人将五块钱扔在占卜桌子上:“别相信,她是骗子!”
拉我走的人就是苏灿。
她将我带到她住的那个小旅馆,我们坐在旅馆天台上,她吐着烟圈愤愤地说:“她是不是跟你讲,不要强求啊不要固执啊缘分天注定,是不是这样?”
不等我回答,她又说:“我特意蹲在旁边等下一个抽牌的人,果然!她讲的是同一番话。你不信?我们现在回去那里,等下一个抽牌人出现,我打赌她一定用同样的话来行骗!”
她掐灭烟蒂起身就要拉我走,我按住她的手,“算了,是我们自愿。”
是的,是我们自愿走向她,没有人逼迫我们。我不知道苏灿为什么会这样生气,但我想**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女人对我们两个先后讲的是同一番话。大抵是她的话戳中了心底*真实的想法,才会恼羞成怒吧。但我没有把这个疑问说出来,毕竟我与她才**次见面。
“我只是好奇!更何况,她不是吉卜赛女郎么,说的却是我们佛家用语!这个骗子!”她顿了顿,忽然轻声问我:“你抽牌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我低了低头,没有回答。
还好她也没有继续追问,转口对我笑说:“我叫苏灿。苏州的苏,灿烂的灿,你呢?”
“盛西曼。”我说。

我在那个小旅馆逗留了五天,从敦煌出来之后,原本我只是想到拉卜楞寺走一遭,看一看九曲黄河的落日,然后回家。但不幸的是,我住下来的第二天就病倒了。出来近一个月,吃得不尽人意,没有哪一晚睡得踏实,终于使得原本就不太好的肠胃系统崩溃了,呕吐、腹泻,身体虚脱。
若不是有苏灿在,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熬到回家。她放弃了原本的行程安排,在我身边照顾了两天两夜。
半夜里我忽然醒过来,看到她蜷在椅子里睡了过去,桌上烟灰缸里落满许多支燃尽的烟蒂。我的眼角微微濡湿,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在异地他乡,遇见这么善良的一个女子,非亲非故,却如此细心地照顾我。
身体恢复之后,我与苏灿并肩坐在索克藏寺的一个山丘上观看黄河**弯的日落,在那片美丽壮观的寂静中,我问她,“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我们才认识。”
她没有看我,眼睛望着前方,说:“我也不知道呢,怎么想就怎么做咯,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她忽然偏头,冲我挤挤眼:“或许是命中注定呢,你想,那么多张牌,偏偏我们抽中同一张,就连占卜语都是一模一样。”
“咳,不说这些了。我是真佩服你的勇气,十七岁就敢一个人四处乱跑。我的十七岁……”苏灿没继续说下去,又点燃一支烟,我发现她抽得很厉害,吸进去的力度很猛。
二十三岁的女孩子,岁月肯定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些故事,我不知道她到底有着怎样盛大的哀愁的心事,需要用烟草来狠狠麻痹自己,求得心里的平静。
偶然一瞬间,我瞥见了她左手腕几串珠子掩盖下的淡淡伤疤,只一眼,却令我触目心惊。我看得出来,她哪怕笑着时,也无法掩饰住那无处不在的浓厚落寞。
她其实不太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