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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读一
  不是窃案。因为没丢失任何贵重藏品。
  倒像是个恶作剧,一次预先设计的宣示。只是,一开始大家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天是四月十三日,休馆日后的周二上午。一大早,馆长根津公一先生和我就被电话叫醒了。赶到馆里时,工作人员告知出了点状况。监控室的监视器荧幕播放了一段录像剪辑:时间标签显示是在十二日凌晨一点左右;起初是数分钟的空镜头,然后,画面中不知怎么就出现了一个模糊人影。从拍摄角度看,应是展馆一楼大厅玻璃楼梯附近的自动录像机所录。
  真是让人意外,本馆经过3年改建,前不久刚刚重新开放。我们请了知名建筑师隈研吾来设计,开放日的白天,这座由木材、玻璃、泥砖、石板和纸材构成的新展馆,着实吸引了不少游客;安保措施也不可谓不完备,国宝级藏品在闭馆后就从的电梯入口,重新移入地下库房,展厅里也安装了先进的防盗自动警报装置。
  可是,让人不解的是,他是如何进入馆内的呢?每天闭馆前,工作人员照例会清场,难不成他一直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然后一直潜伏到凌晨时分?周二闭馆后,我们彻底检查了馆内设施,基本排除了展馆场地本身提供贼人隐蔽的可能性,隈研吾先生设计的这座自然主义风格的新馆非常开阔通透,没留下任何多余的隔间或死角。不过,在地下库房的出入通道里,倒是有一个储物间,平日里就堆放些印刷品、纸箱、清洁用具等杂物,如果贼人曾躲在那里的话,工作人员在事后检查时已进去查看过一遍,所谓的“现场证据”已被破坏,对调查而言也没什么帮助了,是不是?
  值班人员?哦,我们晚上安排有3位工作人员,他们每两个小时轮换岗位,一人在监视室,一人例行巡视,还有一位可以休息。神秘人物出现时为什么没有及时发现?凌晨一点恰好是是轮换时间,他们一般会在隔壁休息间里呆一会,吃点东西什么的。不过,据工作人员说,那晚他们并没有离开监视室。
  这个神秘人物一袭黑衣,虽然看不清脸,但从身形姿态看,可以判定是男性。五点闭馆后,展厅和过道都留有自动调节光照强度的夜间照明灯,惟独大厅靠近玻璃幕墙的这片场地光线比较暗,到晚上就关闭了照明,只借着室外石灯笼透过来的光亮。因此,那一片恰好落在了阴影区域里。
  录像中,神秘人物接下来的举动更出乎意料。
  一连串的动作不象是职业窃贼所为,那人出奇地从容镇定:有那么几分钟,他就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好像是在欣赏夜间庭院的景致;从窗前回过身来时,他甚至还故意仰起头朝镜头的所在方位观看。
  接着,我们看见他慢慢腾出手,放下了身后背着的东西。
  是一个黑色的筒状物,类似设计人员携带大尺寸图纸用的那种便携式资料筒。还有一个小包裹。他先是扫视了一番面前的场地,似在寻找合适的位置。然后,他往前跨出几步,就此席地而坐了。不,应该是跪坐在那里。只见他不急不慢地打开包袱,从中取出了几样对象:一尊小佛像,香炉,盛香的匣盒,三块方形布巾。包袱布折叠后就放在了膝腿下面。但见他双手合十,似在举行某种秘密祷念仪式。
  我和根津先生都觉得不可思议。手下的工作人员也在一旁窃窃私语。大家都很纳闷,那人究竟在干些什么?稍后来到的美术馆评议员岛尾教授在一边皱着眉,已惊讶得合不拢嘴了……

 

试读二
  我们三人从露台回到室内,下楼后,高桥去厨房里找着了钥匙;他带着我们绕过客厅,沿内廊拐了个弯,来到了通道尽头的一扇小门,又从小门进了院子。这个院子和房屋本身并不在一条轴线上,而是偏向了右方下坡,步道两旁植了几棵姿态清奇的柏树,正这些树挡住了从露台观看的视线,因此刚才聊天时并没有看到院子下方的这泓水池。
  头顶明月朗照,脚边的池塘里,海风吹皱了水面,鱼鳞般的涟漪捣碎了月影。此情此景,也暗合了我们不平静的情绪。
  走过水池,是用方正岩石人工堆栈的台地,建于其上的书房是一栋独立的木构建筑。里面的灯打开后,发现高桥恒夫先生的这间书房很宽敞。这里不像一般日式房间铺了榻榻米,靠近窗台,放了张很大的案桌,桌前是一张古色古香的中式圈椅。室内家具陈设很简单,几个低矮的沙发和茶桌围合成一个会客空间。高桥拉开窗帘,打开了内锁的移动玻璃门,迎面吹来了一阵海风:外面又是一个小露台,围着木栏杆,比上面本宅的露台要小一些。探出栏杆望出去,下面是一大片砾石堆,视线内除此一无所见。前方,海涛声已依稀可闻。这里离海边只二、三百米路,过了砾石堆,就是向两边延展的海滩了。
  左边隔出了一个小间,拉开移门一看,原来是高桥先生平时打谱的小棋室。除了对弈的棋手正位,入门处也放了三张蒲团,显然是留给观战者或比赛仲裁人的席位。棋盘上,甚至还留着一个刚开局不久的盘面。靠墙有两个书架,上面放满了各种版本的对战棋谱、棋手传记,此外还有《易经》、《论语》、《中庸》之类的中国古书。靠窗的读经架上合着一本看了一半的书,还是屋主离开时随手放下的模样。可是,除这间棋室以外,书房里其它地方并没见有其它藏书,与书房之名颇不吻合。倒是称作一间棋室更为恰当。
  我们正奇怪这里的藏书如此之少时,高桥忽在屋子一角蹲了下来。他将手指探进地板间的暗槽,指尖扣住,拉开,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下行的梯道。
  “你们稍等,下面就是家父的私家藏书室,他把它叫做‘不售斋’,此前还从未让外人观看过。里面都是他自己喜欢而绝不出售的古书。因为是顺着海岬岩石缝往下挖出来的,所以入口处有些逼仄,待我先下去把灯开了,你们再依次下来。”
  这当然出乎我和宋汉城的意料,藏有如此奇怪机关的书斋,还是头一次见识呢。
  很快,下面出现了灯光,我和宋汉城一前一后走了下去。
  下面可一点不小。从梯级数目来推测,这间藏书室往下挖了有五、六米深,而且面积明显有上面木屋的数倍。高桥介绍说,他父亲为了建这个地下堡垒费了不少心思,为防止雨水、海水渗侵,特意做了双层的水泥隔墙,中间还砌有引水道,万一外面的墙渗水,还可将水引到外面的漕沟里。四面厚实岩壁都被削平,帖上了漂亮的枫木护墙板。可叹的是里面的书架样式,与颍川堂书店营业区里的丝毫无差;再想到“不售斋”这个名字,让人感觉真的很发噱。
  走到书架间,才发现书架侧面都贴着存架书目导引图。因为很多是珍品古书,所以定制了楠木匣或特制金属盒来存放。一眼看去,这里不象是藏书室,倒象是博物馆的文物贮藏间。
  每个书架约三米宽,两米半高,四个成一组,分列了六排。只能一个一个书架看过去。在存架导引图上读到的书名和版本文字,让我和宋汉城看了暗自惊叹:这里竟藏有那么多不为世人所知的珍本古书,其中,宋元刊刻和日本中世复刻的禅宗典籍占了约一半的比例。这些古书,之前在一些知名寺院、大学或国立图书馆或许能一窥真容,岂料今日竟出现在镰仓的这间私人书库里。
  这些藏书,高桥祖孙几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搜集而达到今天这个规模的?各自又有怎样的传续来历?粗略推算,藏书和经卷写本约有数百部,单论藏品的财物价值,就已经难以估量。几次欲问高桥,又觉得难以启口,现在这个场合似乎并不合适探问究竟。
  在里间后一个书架第三级搁架上,我找到了那个插着“大宋佛鉴禅师语录”标签的木盒。佛鉴禅师是无准师范的赐号,这正是我们要找的那本古书。他们两人马上围拢了过来。
  高桥将盒面上那张标签取下,放在原位,然后将木匣捧在了手中。
  楼梯口的墙壁一角,放着另一张乌木案桌。高桥小心翼翼地将木匣放在了桌上。他似乎不很确定此中会有什么发现,转头看看站在他左右的我和宋汉城,似乎希望再次确认我们的判断。
  桌上本就铺着绒布,为防止翻阅造成不必要的污损,高桥从抽屉里取出了三副手套,自己先戴上了一副,然后又从另一抽屉里取出一块方正布巾垫在了木匣下面,这才开启匣盖。
  我们都屏住了呼吸。
  匣子里,又见一个精致的锦函,函盖上贴有墨色素淡的书名题签;这个锦函显然是为保护书品而后装的。全本共三卷,面上一本的扉页上附有宋淳佑十一年 的刊记。是书每半页十一行,每行二十字,白口双边,版心记有页数,刊刻质量实属精良,字迹遒劲清晰。
  此书在国内已无宋元刊本,世人所知的惟有现今京都东福寺所藏的宋刊本,“不售斋”这本当是目前存世的第二珍本,堪称国宝级的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