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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我和你差之微毫的世界
文/北倾

你懂吗?
那种以一个人为世界中心的爱情。



清晨,沉沉的雾霭笼罩着天空,空气中凝着冰凉的寒气,丝丝缕缕的,像要钻进骨子里。
老旧的居民区,寂静又安宁。
闻歌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睁开蒙眬的睡眼盯着窗外的白雾发呆。房门外,原本隐约可闻的声音终于渐渐清晰,而她只觉得被窝里的暖意正一点点地被寒冷的空气吞噬,凉得她牙齿直打战。
门外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闻歌撑着床板坐起身来,侧耳听了片刻,然后慢慢穿好衣服跳下床,走到窗前推开窗,透过锈迹斑驳的防盗窗向外看去。
雾气朦胧得看不清远方,只依稀能看见两侧建筑的轮廓。弄堂里已经有人在走动,偶尔响起急促的车铃声,叮叮当当的,风一般飘向远方。
表舅妈喂小奶丁吃过早饭,正要送她去上学,一眼瞥见闻歌站在窗口,眉头微微一皱,松开小奶丁朝闻歌走了过来。
“把窗关上!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家养了一个只会张嘴吃饭的人啊?”她一边伸手把窗推了回来,一边骂骂咧咧的,“看着就心烦……”
小奶丁站在不远处,咧着嘴朝闻歌做鬼脸,被表舅妈牵走时,还背过手比了一个胜利的“V”。
“我也想去上学……”闻歌用力抠着木质的窗台,指甲泛青,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但终也没让眼泪掉下来。
闻歌的爸妈三个月前都牺牲了,从小抚养她长大的外婆得知噩耗没熬过一个星期也跟着离开了人世,她辗转联系上了关系并不亲厚的表舅一家,终被收养。
闻歌正在发呆,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汽车的引擎声,想着表舅妈应该已经走远了,她小心地推开窗向外望去,只见门口停了一辆车身漆黑的轿车。
她还没看清,就见表舅妈牵着小奶丁又走了回来,惊疑不定又警惕地站在车门旁。
车窗降下来,车里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表舅妈突然回头看了眼闻歌。见窗半开着,她又狠狠地瞪了闻歌一眼,声音陡然拔高:“把窗关上,天这么冷,冻着了怎么办?”她眼里的警告意味实在明显,见闻歌伸出手把窗关上了才转回头去。
闻歌透过窗户缝隙继续向外看去。此时已是寒冬,触目所及,皆是萧瑟而又寒凉的景象,一如她此刻阴郁的心情。
没过多久,外面响起车门开关的轻微声响,随即在她逼仄的视野中,一个剪着短发、一身英气的女人正疾步朝她的房间走来。
女人身后跟着慢吞吞的表舅妈,嘴一张一合的,似乎是在咒骂。
闻歌预感到什么,心怦怦怦地跳得飞快。她推开窗,踮着脚尖向外看去,只来得及看见走在后面的小奶丁歪着头打量她时的疑惑眼神,然后她转头,就看见了站在车门旁的温少远。他的目光像是层叠的远山,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她,幽深又宁静。
紧接着,他抬步走了过来,站在窗前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这个距离说话有些不方便,微弯下腰与她平视:“你就是闻歌?”
闻歌有些局促地点点头,心跳骤然失序,平添了几分紧张。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很认真地回答:“你好,我是闻歌。”
温少远微不可察地勾着唇角笑了下,然后站直了些,朝她伸出手去:“你好,我是温少远。”
闻歌盯着他的手,只见他的手指修长又白皙,笔直地伸出来,就在她的眼前。她犹豫了一下,见他还在耐心地等着她的回应,这才伸出手去慢慢地放进他的掌心。他的手干燥却很温暖,将她的手包裹得严严实实。
闻歌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怯生生地问:“你……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温少远的眉头轻轻一皱,手指松开,顺着她的手掌摸上她的手腕轻轻扣住,只觉她的掌心冰凉,手腕纤细如柴。
他目光沉然地注视着她,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对,来找你。”


章 细微之处的你
A市机场门口。
已近年关的寒冬,呼出的热气下一秒就能凝结成白雾,融进寒冷刺骨的空气里。天色还早,没有阳光,显得阴沉又压抑。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来的阵阵冷风,拂面而来,凉意像是钻进了骨子里,冷得人浑身发颤。
好像要下雪了。
闻歌挨着行李箱坐着,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有些期待。
她是南方人,自从有了记忆,她就生活在外婆身边。南方的冬天比北方温暖不少,只有在冷的时候,家门口那条流经整座L市的河流才会结冰,薄薄的一层浮在河面,清透得能看见冰层下面流动的河水和游行的小鱼,一触即碎。
即便这样,南方下雪的时候也极少,就算幸运地下一场,也是稀薄的一层雪花,落在地上没多久就化成了水。
听说A市的冬天经常下雪,一觉醒来就可能看见满地厚厚的积雪,晶莹又绵软。
闻歌正出神,有人走近,轻揉了一下她的头发。
闻歌仰头看去,蒋君瑜朝她笑了笑,手落下来,牵住她:“我们走了。”
温敬正等在车旁,见二人走过来,大步迎上去,接过行李的同时低头看了眼被蒋君瑜牵在手里的闻歌:“还好吗?”目光落在闻歌的身上,却是问蒋君瑜的。
因为夫妻俩工作特殊,注定不能像普通家庭一样,时时刻刻陪伴在闻歌身边,于是二人一致决定把闻歌寄养在老爷子这里。
温敬提前两天回了A市,做老爷子的思想工作。
蒋君瑜拉开车门让闻歌先上车,然后关上车门,绕到车后担忧地问道:“爷爷怎么说?”
“爷爷答应了。”温敬把行李放进后备厢,侧头看着她,语气温和地安抚道,“不用太担心。”
蒋君瑜的眉头微微皱起,没再说什么。
车缓缓地离开机场,汇入车流中。

A市的一切对闻歌而言都是陌生的,而更让她恐慌的是未来——看不见摸不着,不能想象也无法猜测的未来。
出了市区没多久,车缓缓驶进别墅区,拐了一个弯,终于停了下来。
闻歌透过车窗向外看去,只见铁铸的雕花大门紧闭着,沉重而又肃穆。大门两旁立着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脖间系着红丝带,正随风猎猎作响。
听见车鸣笛声,一个人小步跑到门前打开了门,腰上还系着围裙,看见闻歌等人立刻笑了起来。
闻歌被温敬牵着进屋,刚走到玄关,刚才开门的妇人便蹲下身来打量她,眉目温婉,笑容亲切。她抬手摸了摸闻歌的脸,问站在她身后的温敬:“这就是闻歌吧?模样真俊。”
温敬轻揉了一下闻歌的脑袋。
闻歌立刻会意,乖乖地叫人:“辛姨好。”
辛姨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小拖鞋:“知道你要来,提前准备了你的鞋子,看喜不喜欢?”
闻歌点点头,刚要说话,就听温敬问道:“少远还没回来?”
辛姨轻轻扶着闻歌的肩膀站起来,摇摇头。
闻歌眨了一下眼睛,仰头看着温敬。
察觉到她的目光,温敬低下头来看了她一眼,解释道:“你见过的,就是那个把你接到我们身边来的大哥哥。”
一直没说话的蒋君瑜听到这里笑了一声,纠正道:“什么大哥哥,应该叫小叔。”
然而谁也想不到,就是这样一句话,像是魔咒般,让闻歌在往后的几年里,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

闻歌想象中的温老爷子应该是不苟言笑、冷漠疏离、严肃古板的老人家,而事实上,温老爷子本人与她的想象差之千里。
温敬牵着她的手来到书房。
沉沉的天色中,温老爷子背着手站在窗前一盆绿植前,身板挺直,单是背影就让人感到威压重重。
听见脚步声,温老爷子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却复杂深沉,让人捉摸不透。
虽然被温敬夫妇领养的时间不长,但是从他们对这位老爷子的只言片语上,闻歌也知道他并不喜欢自己,甚至对于她这样一个尴尬的存在是厌恶的,所以她没想到温老爷子会对她笑,更没想到让她在沙发上坐下后,还将一个装着糖果的铁盒子递给她,甚至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闻歌有些受宠若惊,礼貌地道谢后,拘谨地看着温老爷子,温老爷子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
几个问题之后,温老爷子笑意微敛,表情严肃起来:“过完年你就留在这里吧!我听少远说,你表舅妈连家门都不让你出?”
闻歌点点头。
随即,她想起了那个眼神如远山般悠远宁静的人,不禁晃了一下神。
温老爷子叹息了一声,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安慰道:“不打紧,过完年就让少远给你安排所好学校。年纪还这么小,哪能不让你上学。”说完,他话题一转,问温敬:“你不打算给这个孩子改名?就让她姓闻,而不是姓温?”
温敬看了眼闻歌,沉默了半晌才说:“我领养她的初衷并没有让她改姓这一项。”
闻歌看着温敬没作声。
其实蒋君瑜问过她,愿不愿意改姓温,是她自己不愿意。为什么坚持?她也不知道。事实上,她清楚改姓温是融入这个家庭的步。
气氛尴尬了一会儿,温老爷子才再次笑起来,除了让闻歌回房好好休息外,再没有说别的。
闻歌被温敬领到卧室门口时,忍不住问道:“太爷爷是不是不喜欢我?”
温敬低头看了她一眼,推开门,反问:“为什么不喜欢你?”

闻歌来到A市后的第三天晚上,这场酝酿了许久的大雪才翩然而至。
屋子里虽然有暖气,被子还是有些薄,蒋君瑜怕她受凉,特意拿来了厚实的棉被给她铺上。闻歌原本想帮忙,被蒋君瑜赶去整理自己的衣柜了。这两日,蒋君瑜跟着辛姨出门购置年货,顺便带上她,给她买了不少衣服。
比起在表舅家灰暗的日子,温家对她这样一个外姓的养女真的是仁至义尽——单独的房间,家具齐全,有独立的卫生间,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阳台,更不用说吃穿上的花费,从未苛待过。
正发着呆,听见蒋君瑜叫了她几声,闻歌一抬头,就看见窗外昏黄的路灯下,白雪纷飞,如漫天的羽毛般,她不禁惊喜地趴到窗口去看。
这时,一辆轿车缓慢驶来,车灯光像是能够穿透一切般刺亮。待驶近了,闻歌才看清车身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经过一个拐角时,车灯光从屋檐上一跃而过,缓缓地驶离了她的视线。
蒋君瑜替她准备好睡衣、睡裤,见她还站在窗前,出声提醒道:“闻歌,时间不早了,赶紧洗澡休息。”
闻歌乖乖地答应了一声,正要去洗澡,门外传来敲门声,辛姨的声音响起:“君瑜,温敬呢?”
蒋君瑜起身去开门:“他没在房里?”
“我刚才去叫了,屋里没人。不过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少远回来了,他前些时候不是让我提醒他……”
蒋君瑜已经开门走了出去,后面的话,闻歌听得模模糊糊,后只听见她们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然后,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闻歌抱着衣服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自己被灯光拖得狭长的影子发呆——是他,回来了吗?
闻歌洗完澡,坐立不安,拿起茶杯装作下楼倒水,刚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就看见大雪纷飞的黑沉夜幕中,一束车灯光亮如白昼。她走到窗边往外看去,楼下停着的那辆轿车尾灯亮着,灯光猩红,伴着车子的引擎声,像是蛰伏在黑夜里的野兽。
闻歌正猜测车里的人是谁,就见蒋君瑜挽着温敬走了出来,同行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为了过年讨个喜气,门口挂上了五彩琉璃灯笼,那个人穿着黑色大衣站在灯笼的一侧,若不是灯笼不断变幻着的灯光,怕是能融进这沉沉的夜色里。
他身材修长,比温敬还要高一些,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姿态慵懒。隔着厚厚的玻璃,闻歌看不清他的神态,只觉得他的皮肤很白,灯光落在他的眉间、侧脸,以及唇角上,都染上了细碎的光华,看不真切,却又那么清晰。
每一个细微之处,闻歌都记得。
他把她从表舅家那牢笼一般的房间里抱出来,裹进他的大衣里,眉目像是凝结了冰霜,冷冷的,疏离又冷漠,唯独那只手一直按着她的脑袋,让这只小小的脑袋紧贴着他的颈窝。
坐进车里后,闻歌被他按坐在腿上,仔细检查着她身上有没有被虐待过的伤痕。他微皱着眉头,唇也轻轻抿起,那样紧张的神情,深深印刻在了闻歌的心里——是他把她从黑暗带进了光明。
她忍不住紧贴着玻璃看着他。
三个人不知道在交谈什么,神情看上去并不轻松,以至于站在屋檐外,在漫天飞雪中也浑不在意。
没过多久,只见他点点头,从口袋里伸出一只手摆了摆,好像要离开了。果然,下一秒,他转身,低头,利落地拉开了车门。
他刚要弯身坐进车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身形一顿。
闻歌眨了一下眼,然后就看见他倏地抬起头来,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她所在的地方。
她一怔,壁虎般紧贴在落地玻璃上远远地看着他。
那眼神,一如当初,悠远又宁静。
随即,再未停留。
闻歌费力地回忆着刚才的每一幕,他这是看见自己了?他后微微勾起的嘴角,到底是不是在笑啊?

蒋君瑜端着牛奶上楼来时,闻歌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梳妆台前擦她半湿的头发——刚刚十三岁的女孩,专心做一件事的时候目光执拗而认真。
“我来吧。”蒋君瑜把牛奶放在她的手边,从她手里接过毛巾帮她把头发擦干。
蒋君瑜对闻歌无疑是很疼爱的。她和温敬结婚多年,因为职业特殊,一直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后来战友牺牲,知道这个孩子一夜之间无依无靠,就多留了心。年前休假,她原本想和温敬一起去看看这个孩子,却发现……
蒋君瑜很小的时候就被送进了军营,不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她,对闻歌的经历感同身受,便忍不住对闻歌倍加疼爱。
蒋君瑜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所幸闻歌并不需要她太操心,她会安排好自己的一切,并且主动帮助蒋君瑜做家务,哪怕是很小的事情,这份贴心和温暖亦难能可贵。
不过,闻歌原本并不是这样安静的性格,她爱玩爱闹,有着十三岁女孩的天真和憧憬,只是这些全都在痛失亲人又感受了世间冷暖后,埋藏在了内心深处。
她该懂事了,她非常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在这个世界上,她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