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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惊魂棺材

 

 

森林的……味道……可可用力睁开眼,一片黑暗,明明睁开眼了呀?难道没开灯?伸手想要摸到床头灯,只听得“砰”一声,撞到了什么?好疼……

缓缓伸手……头顶上方是木头的微凉的触感,一路慢慢延伸下去……可可心里一惊,我躺在哪里?这里不是我家,这是……木头?可可的手从身侧延伸到头顶上方,她慢慢从一开始的半梦半醒到整个人彻底惊醒。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只漆黑的木箱中。跳入脑海的个字眼是:冰柜……不,不对,这是个木箱,像冰柜一样供人躺着的木箱。可可用时间慢慢恢复理性思考的能力。可可,冷静、冷静,她一遍遍对自己说。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不得不说,大概……是只棺材,但凝息辨觉,能察觉到很轻微的晃动,至少,我不是被埋在土里的吧……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该死!惊恐之后的心,顺其自然产生巨大的愤怒。

不论是谁这么做,我会让他后悔。现在,嗯……思考,浔可然,别放弃思考,我在一只木棺材中,棺材还在晃,这么说……是在运输途中?是谁把我装进来的?等等……我后记得的事情是什么?

子弹、呼啸声、大缯惊异不定的表情、黑暗中手机屏幕的闪烁、黑猫素素轻轻摆动的尾巴……记忆中的画面像碎片一样缓缓从空中下落。

对了,我对着大缯耳朵旁开了一枪,因为他联合老爸,在我之前一步找到了……那个人,那个撞死姐姐的人,却要我放弃,唔……好像箱子晃动得厉害了?脚底下和腰两侧有点凉丝丝的风?……不动了……箱子里虽有轻微的空气流动,但除了黑暗与寂静毫无动静,可可用愤怒来压制心底的恐惧。

别让我知道这是谁干的,哼!我刚才想到哪里?大缯,对,开了一枪之后,我好像坐在地板上睡着了,醒来看到素素端坐在我腿上,尾巴轻轻地蹭我,然后呢?然后,手机屏幕的亮光,是谁来着?是谁……该死,那个人好像就在脑边就是想不起来。

哐噔!比晃动更明显的一震又打断了可可的思绪,静待数秒之后,可可闭上眼睛,似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什么声音,低沉的嗡嗡,过会又消失了,可可再度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与寂静中。

我刚才想到哪里?对了,我还记得什么,该死,记不起那个手机之后的事情了,那其他的呢?我在哪里,木箱中,谁把我放进来的?为什么?不论是谁,为什么要把我放在一个木棺材中运输?如果打算杀我,不对,给木箱四周留下了通风的缝隙是故意的,那说明这人并不想我意外窒息,难道是大缯或者老爸为了让我放弃追查姐姐的凶手而把我秘密送出国?不对……应该,不至于吧,如果这样做,他们怎么和局里交代?他们不会冒这样的风险让我恨他们,那是谁,绑架?复仇?谁会绑架我?我又没钱,老爸也没钱,大缯也没钱……除非是黑势力想以我为人质要挟大缯或者老爸……那未免太傻了,不用等人来救,等我出去先给他们放点血!唔……什么声音?

似乎是头先触地,一记明显的震动让可可停止思考,仔细聆听动静,她感觉到血液往上半身涌动的过程,说明我现在脚在高处头在低处,然后缓缓地,脚下也在降低,接着又是一震。

有说不清的几分钟里,可可知道整个木箱在平移,她想抬手砸木板,又怕外面的运输的人不明情况以为诈尸,往棺材里扎几刀什么的,唉,思来想去,可可放弃了所有的行动。

不管把我装进来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他不是要置我于死地,那为了保证我活着,迟早会打开箱子给我喝水吃饭,一切等箱子打开了再观察形势吧!

各种胡思乱想混杂的黑暗之中,可可不知不觉自己又睡着了。

 

“砰!”门被猛然关上的声音吓了局长一跳。

“局长,你找我?”眼前这个双眼血丝的刑警队长,硬是让局长忍不住皱眉,他用下巴指了指沙发,示意大缯坐下,后者摇摇头,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坐一会的工夫都没有?”局长摇了摇头,把面前的文件夹往前推了推,“这是上头新发下来的嘉奖申请表格,你把近你们办的几个大案要案整理下……”

“局长,我现在没空,你找别的分队长整理去。”

“哟,架子挺大啊……怎么,给你案子推来推去就罢了,给你奖励也推?诶,我说,不就是个法医今天没来上班吗?指不定跑哪儿去玩了,说不定明儿就回来了!”

“可可不是那种人!她钱包丢在酒吧里,人却失踪了,这种事情绝不是她的做事方式。”大缯一边说一边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踱步。

“停停停,你晃来晃去的我眼都花,那又怎样?她一个法医失踪,你们整个刑警队不干活啦?再说她爹不是军队的人嘛?就是找,也轮到不到你这个队长吧?你算她什么人诶?”

周大缯停住脚步,转身看向稳坐在老板椅上的局长,眼神中充满不能说出的愤怒,几秒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向门口。

“站住!”局长一喝。大缯暂停脚步,回头刚想开骂,就看到局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拿去……愣什么?特批假条!不要是不是?那我吃掉它了哈!”

大缯愣在原地,局长不急不慢地点起一根烟,“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你一大早跑来,目露凶光,逮谁咬谁,你下面的人的都吓得躲到别的分队办公室去,我才知道这事儿,我叫你来就是要你静一静。”局长再度指了指沙发示意他坐下,“小浔不见了就你一个人急?说不上全局上下都关心,至少老子是关心的!还有她那个爹,还有常丰那个老家伙,一早上我这儿来来回回电话都三四回了,大家都在动关系查,你像个疯狗一样团团转有个屁用?”

大缯掐灭手中的烟,耷拉着脑袋,在沙发上默默地坐下。

“你办案子这么多年了,你告诉我,不管失踪的是谁,接到这样报案,你首先做什么?”

大缯静默几秒后才开口,“查失踪人后的行踪,查近几天和谁有过往来,查平日亲近的人有没有什么留意到不同寻常的事情……”说到这里,想到可可开出的那一枪,大缯直觉得血气往脑子里涌动,无意识地掐着沙发扶手,逼迫着自己深呼吸。行踪、这几天和谁联系过都可以交给白翎他们去查,但是可可那把枪,是现在可疑的线索,必须亲自调查清楚是谁给她的。除了报仇,那把枪没有其他意义可言,这个白痴……这么说,还得和浔老爸联络,让他派人看住当年肇事撞死可可姐姐的那个人。

不知不觉中,大缯的脑子已经恢复平日的快速思路,局长盯着他的表情看了一会,掐灭手中的烟,“看来你够清醒了,行了,假条拿去,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不用来和我汇报,你自己判断行动。记住!我的要求,就是给我把人平安、完好地带回来,其他的都可以回头商量!”

局长一甩手,把刑警队长轰出门去。

大缯站在局长门口呆立了几分钟,甩甩头深呼吸一口,大跨步走向法医科,边走边给手下的白翎、薛阳和王爱国打电话发出不同的追查方向。

“有人没?”大缯直接打开法医科办公室的门,就看到苏晓哲手里拿着个信封,歪着头站在办公桌前发愣。

“浔……周队长,你……正好,你说这个,要拆开么?”苏晓哲递过来一个纯白的信封,上面写着收件人浔可然,另有一行小字,“紧急必看”。

“刚才有人快递送来的,照理说浔姐的信我不能随便拆,但是今天她又没来上班。”苏晓哲挠着头一脸纠结。

呲啦——“啊!”晓哲对大缯不假思索撕开信封发出短暂的惊讶。

“苏晓哲,可可有可能遇到点麻烦,这几天你要联系其他法医多帮忙,还有,把可可手头正在处理什么案子整理一份资料给我。”白色的信封里是另一个小一号的暗红色印花信封,上面写着的署名让两人都愣住了。

“周大缯刑警队长敬启”

什么信件会快递到可可这里,里面却套着另一个给大缯的信封?大缯忍不住拆开信封,里面是和外壳一样的暗红色印花纹的信纸,上书:借浔可然一用,三天后会联络。

苏晓哲整个人都僵住了,“周队,这,这是什……什么……”

“冷静。”听到苏晓哲略带颤抖的声音,大缯反而整个人都镇定下来了,“这人话中完全没有攻击性,可可暂时不会有危险,而且留下这样的留言,说明这人可可认识,我也认识……”大缯盯着眼前的信纸,然后又拿起同样花纹的小信封,“这个花纹……我在哪里见过。”

苏晓哲咽了下唾沫,凑过脑袋来看,暗红色的信纸上有着淡淡的印花,重复排列这一种古朴的花纹,苏晓哲多看了几眼,没什么印象。

大缯拿出智能手机拍下信封和信纸,然后交给苏晓哲,“不要愣着胡思乱想,查这上面的指纹,还有刚才和你说的把可可近都在办什么案子找出来,里面涉及的人名都列个表格给我。”苏晓哲虽然还有点心惊,但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大缯转身往门口走去,苏晓哲在身后叫道:“周队……浔姐不会……”

“不会有事的!”大缯拳头紧握又松开,这句承诺,不知道算是说给谁听。

 

“然然……然……别信……别相信……”

猛然睁开的双眼,惊魂未定的呼吸,昏暗的天花板在视线中慢慢由几重幻影重叠成清晰的轮廓。是梦境,可可对自己默念,听到姐姐的声音,只是一个梦,唔,好暗,我在哪里……啊!棺材!我不在棺材里?

慢慢撑起上半身,浔可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地下室的平板床上,放眼看去,床的一侧显眼地放着一只巨大的棺材,昏暗的灯光中,能看到棺材身上若隐若现繁花一般的纹路。

唔……想坐起身来却觉得四肢都不听使唤,努力几次失败后,可可颓废地仰躺在床上,即使把手举过头顶,都好像花费了三生的力气似的。可可无奈地叹气,“唔……我讨厌地下室……”会勾起她糟糕的记忆,同样昏暗的地下室,那些装在玻璃樽中的人头。

“那还真是抱歉了!”男人的声音让可可微微一惊,才发现原来昏暗的角落中坐着一个人,他将自己隐藏在灯光不及的角落中,此时才缓缓起身,一步步向可可走来。

“唉……就猜到是你。”可可转头面向男人,“认识你的时候,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咯咯……”男人低声笑着,走到无力动弹的可可身旁,“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的坦率了,我的公主。”

可可报之以虚伪一笑,然后赏他一记白眼,“李一骥,你这考古研究院顾问的身份?恐怕都是假的吧?”

李一骥将角落里的椅子拖到床架边上,坐在可可身边,依旧是那副神秘的微笑,此时在可可眼中看来很欠揍。

“我以为你会开口爆一串粗话来骂我,看来比我想象的还要冷静些。”李一骥推了推鼻翼上的眼镜。“首先我不否认,我对你有所隐瞒,但是顾问这个职称是真实的,新中国成立到现在,考古和我们这类人相互合作也不止一两回了。”

“盗墓的。”可可脑海中灵光一闪。

李一骥耸耸肩,“而且是世代继承,”他不置可否地笑道,“你别暗中使劲了,浔可然,顶多还有一两个小时,你身体的新陈代谢功能就会把麻醉药的效用都淡化,我需要的就是这一个小时,让我解释一下。”

可可向着天花板翻着白眼,解释个大头鬼,等下恢复了看老子怎么把你拆成碎片!

“首先我要你明白的是,我李一骥绝无伤害你的意思。”

“你把我关在一个棺材里运输!”

“没错,但是棺椁进行过特殊的改造,外面看不出,你呆在里面过应该知道,四角都通风,呆在里面除了黑了点其他没有任何危险,运输途中全程轻拿轻放,我从未离开过它半步。而且,你以为它只是普通棺材?”李一骥指了指床的另一侧摆着的巨大棺材说,“那可是汉代公主的雕金棺椁,里外两层都使用上等柏木所制,上一次去美国参展的协商价是三百万一个月。”

听他语气中带着股“躺在里面算是你升值”的语气,可可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下,“哟,抱歉,我眼拙,没看出这家伙和我们家的冰柜有什么区别,对了!她不像冰柜能冷藏保鲜!哼……”可可气鼓鼓地把脑袋转到一边去。

“哈哈,行行,是我说错话,偷渡过你浔可然,是它雕金棺椁的荣幸。”李一骥像看着个调皮的侄女一样看着可可闹别扭的表情,然后转而变得严肃起来,“小朋友,我给你这样解释吧,我需要一个人,一个女子,出生时候的八字阴气甚重,但命中总有看不见的灵气在周护她,每每都能逢凶化吉,我对你调查有半年多了,这半年来我越来越确信你非常符合我的需要……”

“停!”可可打断他的话,“你确定不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李一骥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我不是在开玩笑,”他说,“每一句都是理智清醒的实话。我大可以说些不着边际的谎言或者什么都不告诉你,但是我想你需要知道,我为什么要绑架你。”

可可转头看向眼前这个人,温和的外表,取下眼镜后的双眸看来仿佛深渊。

李一骥坐在椅子上半弯腰,对可可温柔而镇定地说:“我要带你进另一个世界。”

 

大缯独自坐在驾驶座上,关上所有车灯,将自己封闭在这个小小空间,车外大道上流光溢彩的车影飞驰而过,好似和自己不在一个平行世界。

他知道自己刚才在酒吧里差点就失控了,他揪着那个自称什么都不知道的酒保,把枪顶在他的脖子上,逼问他也许真的不知道的事情。他也知道为什么今天没有人陪他一起来酒吧调查,白翎他们有的是理由说在调查其他方向,其实是谁也不敢这个时候靠近他。

酒吧的监控上,前天晚上可可的确独自进入了酒吧,但是再也没有她离开的画面,大缯扶着额头,回想起那天晚上,可可摸出枪瞄准自己时的面无表情,他见过她发怒,见过她微笑,见过她发呆,见过她睡醒时迷糊的各种,他都记得,但从没见过那一刻,好似眼前的不是我周大缯,而是一面墙,一块石头,或者什么都不是。

然后他和古吉坐在可可家外的车里监视了一会,古吉还曾劝过他,可可心结太重,这么多年,恐怕她从未对谁倾诉过心里的恨,你不要做事过激反而坏了事。当时自己在想什么?想过要冲进去把她关起来训一顿,想过要先找到她买枪的渠道,一刀砍断这个卖黑枪的路线,在别人发现可可买黑枪之前。还在思考的时候,他们就看到可可独自从楼下走出,骑着自己那辆淡粉色的小摩托,一路开到这个大缯从未来过的酒吧门口,就这样直截了当地走了进去。

再也没有出现。

浔可然,你是被人带走了,还是知道我跟踪你,所以自编自导留下一封信躲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很混账?大家都忧心忡忡,你真是个自私的小混蛋,你知不知道……

大缯觉得眼眶很酸很疼,车窗外不断闪烁的霓虹灯光,微凉的空气,触手可及的一切都让他心里难受,一遍一遍对自己强调,可可,你给我好好地活着等我来收拾你,等我……

“滋滋——滋滋——”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大缯打开看到来电显示,“常老爷子”。

“大缯啊,晓哲给我电话说昨天你收到一封和可可失踪有关的信?”老爷子开门见山,从不含糊。

“是,一个白信封套着另一个红色信封,红色的那个写的我是收件人,纸张有点特殊花纹。”

“花纹?长什么样子?”

“苏晓哲没有给您看吗?”

“东西在物证科取指纹,现在一时拿不出来。”老爷子听起来有点心焦。

“你有智能手机吗?我拍了照片直接短信发给你?”

“没有,我不会用那玩意儿,你在哪里?直接来一趟……噢对对!老太婆说了,你肯定没吃晚饭,过来吃饭!”

大缯想推辞说自己吃过了,想想还是不在这个时候假客气了,“好,我立马到。”他说。

大缯嘴里塞满了饭菜,狼吞虎咽,常夫人在旁边看着都心疼,“啊呀小周你吃慢点,你午饭是不是也没吃啊?”

常老爷子则盯着手机上的照片默不作声。大缯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眼睛却盯着常老爷子的表情。老爷子默不作声放下手机,起身进屋里去了。

大缯连忙放下碗想追去问个究竟,被常夫人一把拦下,“不管什么事儿先把饭吃好,你给我坐下!听到么!”

大缯看看常夫人严厉的神情,眨眨眼,坐回位子,老老实实把饭吃完。

过了几分钟,老爷走回饭厅,手里拿着一封信,让大缯整个人都愣住了。

老爷子将手里的信封放在桌上,暗红色的花纹,和一旁手机里的照片一模一样,但是看起来稍微旧一些,不等大缯提问,老爷子就回答了,“这封信是十几年前我收到的,来自一个不同寻常的朋友,大缯你也许没见过,但小浔是见过她的。你还记得几个月前的无头女尸案,小浔去华龙殡仪馆拿回来的那个红色漆木盒子,装着一个女人头的?给她那个盒子的人,就是给我这封信的人,名字叫巍薇。”

 

 

 

 

 

 

 

02 银色的选择

 

 

“所以你是要告诉我,你把我绑架,是为了带我进一个古墓,因为这个墓只有命中阴气很重的人才可以进去?比如我?”可可躺在单人床上,心里不断地思考现在所处的情况,一边和李一骥保持说话,这样至少可以分散对方注意力,也有助于猜测绑架犯的心理。

“浔可然,你只猜对一半,原先我的确是这样想的,但是如果仅仅如此,你就不会成为我的备选。两年前我开始寻找可以帮我进入墓室的人,半年前我重新回来考量这个墓的情况,发现了其他事情。”李一骥把两张立拍得照片竖在可可眼前让她细看。

照片中背景非常昏暗,但是正中心的画面仍旧让可可心脏漏跳了一拍。那是一具尸体,就算排除光线原因,只看颅骨的形状可可都能判断出这人不超过16岁,脸上的神情带着诡异的扭曲,脖子上有几处奇怪的暗红色异变,整张脸都散发着一种古怪的光彩。

“这张照片是半年前在侧墓室拍摄的。”李一骥说,然后静静地等着可可的反应。

可可寻思良久,犹豫道,“你不是想说,两年前你进这个墓的时候没有这尸体吧?”

李一骥神情中带着一丝赞赏,“聪明。这尸体两年前我进墓的时候,没有,而且,现在不止一具。”

可可想问你为什么不时间报警,旋即明白了李一骥为什么说非自己不可,李一骥本身进入古墓也是犯法行为,何来报警之说,所以他认定自己的理由不止是所谓命数,还有自己的职业身份。

“你也许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我来和你解释下,朝代历史我就略过直说,古代有一种陪葬方式非常诡异,叫做掌灯童子,据流传下来的方法是,选取不满12岁的童子,灌以麻药让他不能动弹,然后从头顶和脚下挖洞,从上往下灌入水银代替血液流达四肢,后整个人的所有血管都能做到防腐,然后以水银粉洒遍全身,穿上华丽服饰成为殉葬的摆设品,我本人没有见识过,但记录中明朝曾发掘过真实的掌灯童子,防腐程度之完美震惊当时,不过后来在收藏争夺中下落不明了。”

可可心底觉得一阵恶心。这一切说起来很简单,但如果这种过程是真实存在的,那么这场残酷的杀害中,孩子始终是有知觉的,直至死去。

“这就是你看到照片中的尸体由来。”李一骥声音有点低沉。

“等……你说有人在制作这种……人?”可可觉得心脏有一阵抽痛。

“人殉。我不能肯定,但是有另外两件事我可以肯定,是两年前我进墓的时候绝无这个存在!”李一骥轻弹着照片,“第二是,文物收藏界这几年有股坏风气,有些人为了仿冒古品,会将一些非常逼真的现代仿品,请人带进古墓去放一段时间,然后假模假样从墓里带出来,甚至还拍照为证,以求有傻财主花大价钱买下赝品。”李一骥看着手中的照片,发出淡淡的一声叹息。

房间里一时寂静下来,两人各有所思,却谁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许久之后,还是李一骥先开口打破僵局,“浔可然,你决定了吗?如果你坚持要回去就直说,这一路有很多不可预料的情况,我不可能用麻药一直绑住你,但如果你有一点追查真相的念头……”

“我去。”可可说,“少废话,和你的账回头再算,如果是真的,我要做这种事的家伙吃一辈子监狱杂粮!”

李一骥会心一笑,“好!我真没看错你!”

“但我把话说在前,”可可眼神中泛着寒光,“如果让我发现这里面有你捣的鬼……”

“以命为偿,亦不足惜!”李一骥的话掷地有声。

 

几辆警车一并排停在华龙殡仪馆门口的时候,门卫愣了愣,出门刚想问情况,只见到一队十几个警员神情肃穆地直接冲进殡仪馆内,门卫吓得直接拿起电话拨通了领导的号码。

离那个小院子不远处,周大缯用手势指挥人马分成三队,一队堵住殡仪馆出入大门,一队绕到小院后面,一队原地待命,等所有人都到位,大缯走在前面,伸脚就踹开了古色古香的大门。

“警察!”

“警察!”一时间叫喊声充斥着前园后屋的小房子,这里是华龙殡仪馆的后院,巍薇的小院子就在这里,整个小院以古风的建筑为特色,此时却显得空旷而诡异。

“报告,没有人!”

“报告,后院没有人逃出!”

“报告,没有异常!”

啧!大缯不安地握紧拳头,气势冲冲地直奔巍薇的住处而来,却显然扑了空。

大家正在静候下一步命令的时候,安静的小屋突然传出一阵古筝乐。

“谁的手机没关?行动规矩不懂吗?”白翎想抢先说出来,省得队长发火更糟糕。

“队长,客厅桌上有个手机在响……”

大家还在愣着,大缯已经冲到正在鸣唱的手机面前,来电号码没有显示名字,大缯直接按下免提接听,却不说话。

“周队长,”软软的女人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搞这么大动静,把殡仪馆的领导都吓坏了,以为有人诈尸呢!”咯咯咯的女人笑声从话筒里飘荡在空中,让在场的人都有点发毛。

“可……浔可然在哪里?”大缯压抑着心底的不安。

“说好三日联系,你还真是心急如焚啊。”调侃的语气。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说好的事情,你们绑架市局的法医,还配和我谈条件?”不安后是难忍的怒气。

“不和你谈条件,我也明说,小可可现在因为某种理由,答应配合我们的行动,所以我也给你保证,我们会尽全力保证她的安全,至于她具体在哪,两天后我会给你地址,不过我想你大概不会放弃调查,只不过请你高抬贵手,别为难我身边的人,我不曾透露过什么给不相干的人。”

咔哒,电话挂断了。

大缯转手把手机交给白翎,“去查。”一句话白翎就明白了他的用意,虽然通话时间很短,但是也许能查到信号的来源。

大缯简单几句安排剩下的人调查这栋屋子,特遣队的则原路返回,自己则呆在有些荒凉的院子里,回想着刚才电话里那些话,突然脑海里一闪而过什么。

“等等!”大缯开口止住了所有人的动作,“你们谁记性比较好?刚才这免提里说的话谁能重说一遍?”

大伙互相打量来去,有两个比较自信的开口开始重复,“好像是‘你搞这么大动静……’”

“后面那段,说可可答应配合什么的,怎么说的?”

“不和你谈条件,我就明说……呃……”白翎边说边想,另一个警员接了上去,“小可可因为某种理由,答应配合我们的行动,所以……”

“我们?你确定是说的‘配合我们的行动’?”大缯盯着那个警员问道。

“是我们。”

“我也记得是,那一下我还在想他们几个人!”旁边几位特遣队的兄弟也答道。

大缯皱紧眉头,“薛阳!你带几个人在调查一下巍薇这几天的通话记录,还有在殡仪馆打听一下近谁来拜访过她!她去哪里可能隐藏起来,但是她的同伙不一定这么小心,动作要快!”

“是!”说罢人员又各自忙碌开去。

大缯站在原地。想着巍薇提到的三天后,其实已经是两天后,为什么重复这个时间?两天后要发生什么?

 

“等下你完全恢复之后我们就要出门了,我先和你说几件事情,请你记清楚,同意?”

可可不置可否地抬头看着李一骥。

李一骥微微一笑,“别这么有敌意嘛,回头我们出去,遇人问起,我就说你是我侄女李可然,记住几点,你左右两只手腕上的金珊瑚手链不能脱。”

听他说起,可可才发现自己两手腕上都带着一串金色珠子的手链。

“此物辟邪至极,至少在古墓里,别脱下来,你别不信邪,叔叔我见多了胆壮不信邪的,后都把那颗胆留在墓里出不来了。第二是我叫你小可可,路上遇到任何人、任何事都这样叫你,但是一旦当我叫你真名浔可然的时候,跑!跳起来就跑!什么都不要管,不要想要怎么救人怎么反抗,立刻跑,丢下我也行,把力气都花在逃跑上,直到你跑不动为止。”

李一骥神情很肃穆,可可分不清他是故意这样表现神秘感,还是认真的。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答应我!”他说。

可可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

“这个,先还给你,以示诚意。”李一骥扶起刚刚恢复力气的可可,从后腰拿出一把小巧的手枪,看到这把枪,瞬时可可脑海中又闪过自己瞄准大缯的那个画面。

李一骥以为是可可怀疑自己的动机,解释道,“把你放进雕金棺材之前拿走的,只是为了以防枪支因为颠簸而走火,放心,弹夹卸空了。”

可可看着手中银色的手枪,愣愣地呆着。

李一骥想了想,重新在她身旁坐下来,“小浔,原本这件事我并不急,不想用这么的方式把你拐来,我调查过你,暗中地……怎么说呢,你并不是我预备人选中合适的,但却是我见过奇特的一个,我原以为可以再等一等,等我想好该怎么和你解释这件事再开始行动,但是……从你向我打听哪里能买枪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能再等了。”

可可抬头看向李一骥,眼神复杂。

“我知道你想用这把枪干什么,并不是要阻拦你,复仇会让你瞬间愉快,这是事实,但是复仇也会让你身边的人痛苦,这是结果。我是外人,说的话你耳边过,古墓的事儿完成之后,这把枪怎么用,决定权在你。”李一骥说着站起身来,“我去做些准备,你自己静一静。”

李一骥跨上楼梯而去,空荡荡的房间里,留下思绪重重的可可,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银色手枪。

 

 

 

 

 

 

03 没有回头的出发

 

 

一步、两步,放轻动作,可可拾阶而上,小心翼翼地推开地下室的木门,门外是简朴的木质房间,经过竹子做成的桌椅时,可可伸手一摸,指尖上沾染了一层灰,这屋子看来平时没什么人住,小小的窗户中透出的是淡淡的薄光,现在是什么时间?黄昏?还是清晨?不管他,可可想,先试着离开这里,也许离市里不怎么远的话,能找到人传话给公安局,这样自己就不那么被动,虽然决心要查明那张照片背后的事实不假,但假如李一骥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亦可及时抽身而去。

转过两个房间,空无一人,昏暗的光线中,一扇不同于其他房门的大木门出现在左手边,可可靠近门边,深呼吸一口,打开门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握紧拳头,再伸开,笨蛋,可可对自己默念,这时候还指望会有英雄来救你不成?你的英雄,已经被你那一枪给气跑了吧。

不由自主地叹一口气……去他的危险!可可两手拉开厚重的大门,刺目的光线扑面而来,慢慢睁眼适应光线后,放眼所见的情况让她呆立在原地。

清晨,薄雾,鸟鸣声,参天松树,一地落叶,一片深山老林的景色望不到尽头。

“这……哪里……”可可不自觉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半山腰上。”李一骥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走到呆立的可可身旁,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身穿一袭黑色的太极服,神情间尽是度假的悠闲。“现在是清晨5点,没错,你睡了两整天……你这样瞪我这梦也不会醒来,你并不是睡迷糊,看脚下。”

可可愣愣地往脚下一看,枯黄的树叶中,站着一只小小的松鼠,圆溜溜的眼珠看着发愣的她,忽然转身,噌噌几下就跳上附近的一棵大树,一会就消失在树叶交错中。

“你可以再发一小时的呆,我在书房里。”

可可努力让自己接受事实,现在身处某个深山老林里,遍地落叶,模糊中有条山路在前方,抬头是参天的大树中透出清晨的朦胧光线,低头又见松鼠,上次看到松鼠是什么时候?松鼠坐在木质的栏杆上,手里捧着一颗不知什么坚果,突然另一只松鼠猛然扑上抢走了它的坚果,追逐蹦跳中,小东西们瞬间都不知去了哪里。

有多久没有看过这样的风景了?可可深呼吸一口,觉得每天在验尸房里的工作,每天出入血腥的现场,和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相比起来,我真的是在同一个星球上么?也许,我已经离开地球了……

等等!我在做什么?

叔叔李一骥端着飘香的茶杯,把脚往竹凳上一搁,悠闲地看着收藏杂志,刚翻了一页书纸,门就被砰地撞开,杯子里一片茶叶缓缓沉下去。

可可瞪着眼站在门口,“你刚才说什么?”

叔叔瞥了眼被震下无数灰尘的老木门:“小可可,这老屋子里里外外都有百年历史,你尊重点老人家好不好。”

可可眨眨眼,有恃无恐地拿指甲在门上挠了两下,“有本事你放我回去!”

叔叔笑着摇了摇头,“我们还有一个小时出发,你可以选择休息一下,或者继续挠门。”

“去哪儿?”

叔叔一手拿起茶杯,“去哪儿有什么区别吗?这深山里既没有人烟也没有网络,手机信号出现的概率略低于外星人,去哪儿,你都没法联系到你的周队长。”

“谁说我要联系他。”可可嘟囔。

叔叔嘴角露出不明显的一抹轻笑。

可可撇着脑袋,脚下无意识地踢着木门边框,“那我们怎么去那个古墓?”

“骑马。”李一骥叔叔又翻了一页纸。

“我不会骑马。”可可挑眉道。

“那我带你骑同一匹。”

“……我要告诉大缯你占我便宜。”可可狡黠一笑。

李一骥叔叔哀叹,“那只有一种选择了,我骑马,你跟着一路跑吧,追风的少年。”

可可撇嘴,转身,走开,身后叔叔提高嗓门问,“你去哪儿?”

“回棺材里睡觉!”可可淡定地吼道。

 

“有人说,历史是条漫漫长河,你如果用双手捧起河水,滴落指尖的,全是故人冰冷的泪水。”

“叔叔,能不能别装文艺少年了……”可可在马背上被颠簸得不行,已经全然不顾形象趴在了马脖子上。

“小可可,你不能一直那样趴着,等下腰直不起来。”

“我知道,”可可怨念的声音和兴致高昂的李一骥成鲜明对比,“我在等我的脊椎骨磨成圆形……”

叔叔在另一马背上毫不客气地大笑。

可可用怨念的小眼神看着他,“你等着,我要把脊椎骨磨成四尖角当飞镖削死你……”

“哈哈哈,你已经‘笑死’我了,谢谢谢谢……”

可可又恨恨地瞪了叔叔一眼,转过头去装死。

丛林稀疏间,黄昏的光线自远方小块小块地洒下来,归巢的鸟儿在不知名的树叶中蹦跳,高低不同鸣叫着开会。

“叔叔……”可可略显嘶哑的声音也随着马背起伏着,“为什么带我进墓?”

“你不是想调查那个墓里的诡异人像吗?”叔叔不知哪里弄了根长草,随意地嚼着。

“那是给我的诱饵,不是你的理由。”

叔叔咧嘴大笑,“你是不是以为我要抓你去做什么陪葬品?”

“别以为你笑得那么爽朗我就会信你。”可可扭回头说。

叔叔想了一会,虽然依旧微笑,却肃穆许多:“小可可,我的家族历史悠久,而盗墓的历史更是与这片土地一样漫长,你以为原因何在?”

“欲望。”可可不假思索。

叔叔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欲望只是其一,墓里的,墓外的,活着的和死了的,其实都是命数上的一条线,我进出过不少古墓,在我看来,这些埋在地下依旧抱金怀银的家伙们,没有一个不是自以为是的混蛋,却都以为自己是未来千年里照耀子孙的万丈福光,所以进出谁的墓我都不愧疚,但是我不会让自己有一天成为他们那样的人,真正知道自己是谁的人,只会把自己烧成灰洒进海里,化天地为一。”

可可对他的话沉思良久,得出结论,“你扯开话题。”

被揭穿的叔叔连忙补救,“其实吧,你叔叔我就是这么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儿,你说我下墓无数,但我对你说实话,我是奉命行事,我下的墓,都是已经被盗过的,上头的人不能确定要不要保护性发掘,总不能揭开人家顶盖才发现:完了完了保护不了文物都腐化了,又觉得有些墓已经被盗过再不挖就错过了,所以就有了我这么个顾问。”

“说穿了,”可可嘴角扯出一道邪恶的笑,“你领着国家的工资,做着犯法的事儿。”

叔叔脸皮厚比城墙:“且乐在其中。”

可可笑得很阴险,“怎么办,我好想举报你。”

“啊哟小侄女你放过叔叔吧,上次有个考古所的木鱼脑袋举报我,害我被安排去北欧躲了一个月,等回来那个老学究早不知道被发配到哪里去了,叔叔我很不习惯北欧的新鲜空气啊,还有那里人动辄扑上来给个熊抱,一开始我还很起劲去观察西方人民的堕落生活,后来叔叔我也被腐化了,每天喝咖啡看美术馆博物馆古董店,叔叔内心充满了愧对祖国的思念啊,你不知道……”

“砰……”

一声闷响从远远的山林中传来,低沉有力,连绵不绝。

高空中的鸟群被大片惊起,扑棱扑棱地飞向空中,树叶间传递着阴沉的气息。

可可坐直了身子,看向扑朔迷离的远方,“是枪声。”

叔叔也收敛了笑容,定定地看向东北方向。

“你听得出是什么方向传来的枪声吗?”可可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去。

“不能肯定……”叔叔的声音变低沉许多,“但那个方向,是我们的目的地。”

可可想了一会才问,“那我们现在怎样?加急赶路?”

“不走了。”

“啊?”

叔叔翻身下马,把马匹拴好在一旁的粗壮树干上,走过来抱不会骑马的可可下马,“这里过去要三四小时的路程,离太阳下山顶多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们不能走夜路,而且我们不急赶路。”

“可是……有枪声。”可可又迟疑地看一眼东北那个方向,虽然茂密的树林挡住了远处的一切,“会是其他盗墓贼想炸开古墓吗?”

“小可可,即使前面有人对着古墓用炸药轰,他们也进不去,历朝历代又不是没试过。”

可可眨眨眼,“你确定?”

叔叔学她眨眨眼,“我肯定,因为叔叔的爷爷和爷爷的爷爷的弟弟都试过。”

可可觉得一阵无语凝噎,只能愣着看叔叔把马背上的包裹都卸下来,“我们在这里扎营?”

叔叔吭哧吭哧地打开包裹、睡袋、架起炉子生火,“我们要赶紧在天黑前准备好火,然后扎个帐篷,晚上山里的风还是很冷……”

叔叔说得起劲,转头看到可可蹲在一颗老松树下,逗一个小猴子。

我的祖宗……叔叔李一骥很后悔,带了个不靠谱的“侄女儿”来办人生中重要的一项任务。

“我是人质,你叫我干活我会逃跑。”可可一脸灿烂微笑。

死小孩。叔叔咬牙切齿地抖开帐篷。

 

 

 

 

 

 

04 他乡故人

 

 

“叔叔……叔叔!”

李一骥睡眼朦胧地醒来,发现自己夜里背靠树守夜直接睡着到天亮,面前的柴火堆早已灭透了。可可蹲坐在他面前,神情清爽,手指着不远处的行李包,微笑,“叔叔,看,那是什么。”

“行李。为什么拉链开着……”

“昨晚是关好的。”可可微笑。

叔叔走过去一看,“干粮都散开了。”

“树上有猴子群。”可可微笑。

叔叔抬头,“啧!我给忘了!上次我来就被这群猴子偷过包。”

“昨晚是你守夜。”可可继续微笑。

叔叔低头,看到可可一脸深不可测的笑容……

“我有遗言。”叔叔说。

“……杀你祭坟!”可可大王很生气。

今天叔叔没有早饭吃。

李一骥昨天预估着走三四小时的山路,实际上走了5个多小时,在可可又快趴在马背上把自己的尾椎骨磨成完美圆之前,终于叔叔示意她滚下马来。

“从前面走只有小路,马过不去,不远了。”叔叔把马拴在一旁的高树上,可可打量四周,这里像是一个常年荒废的驿站,依稀还能分辨出破旧的遮雨棚,和不远处宽口的大井。

“水井,”叔叔看她一直站在井旁提醒道,“小心脚滑下去喂青蛙。”

“那我只能亲一下青蛙,希望他变成会攀爬井壁的王子。”可可笑道。

背包,开路。

山路荆棘不必说,每天两点一线死宅族可可小朋友缺乏锻炼不必说,吃力的是叔叔不停歇的考古科学普及讲座,“可可,墓室的壁画可不能摸,那个比你值钱……可可,你知道开馆要捂住鼻口吗?……可可,墓室里不能随便开枪,子弹容易反弹。”

“苍蝇……”可可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地道。

“哪有苍蝇?”

可可已经没力气多废话,指了指叔叔的脸,然后转身继续往前爬。

怀揣着崇高的教师情怀的叔叔深感受伤,心中默念,“死小孩,不听话,回去杀了吃。”

“叔叔……我听见了……”可可虚弱的声音传来。

唔,我明明什么都没说……

“你一言不发,必在心里骂我。”可可笑道,然后突然止步。

“怎么了?”叔叔走到她身旁,似乎有低沉的嗡嗡声在耳边穿梭。

“……苍蝇。”可可呢喃。

“喂,你够了。”叔叔以为小丫头还在说他,怒道。

可可不回答他,转身在侧面的草丛中翻找起来,拨开不远处的一堆枯树枝,苍蝇聚集的密度猛增,枯树掩盖下,一具尸体面朝下趴在地上。

“昨晚的枪声。”叔叔用木棍把尸体翻转过来。

转身可可已经从包里找出了手套和口罩,走近查看尸体,“二十多岁,男性,前胸中一枪。”可可拉开衣服仔细查看了下伤口的痕迹,又试着弯曲了一下尸体的手肘,“死亡时间不久,这应该是昨晚的枪声,没工具测肝温也没法判断具体时间……叔叔,你躲那么远干吗?”

此时叔叔已隔开几米远用手帕捂着鼻子,一副遗世独立的样子,“嗯,看看,他手上有没有老茧?”

可可翻看了下尸体两只手,“挺干净,但粗糙,不是坐办公室的人,不过,也没有明显的老茧。”

“不是盗墓的,”叔叔远远地眯着眼道,“常用洛阳铲的人不会没有老茧。”

可可看他的样子就想笑,“喂喂,你们考古没见过尸体?”

叔叔仰头看天,“僵尸,见过不少,这种新鲜的,没见过。”还不忘补充,“叔叔我可是胆儿小的良民。”

可可作势要戴着检查过尸体的手套直接摸上来,良民叔叔连忙退退退退……

“停!小可可乖,别闹别闹,杀人的家伙兴许还在附近!”叔叔谄笑着说。

可可回头看着地上的尸体,一边脱下手套,“身上没有证件,也许被扔了,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真可惜走了条不归路,我来拍个照,下山的时候给附近公安局联系下,在失踪人口里确认一下身份。”

“但他身上穿的是附近的衣服。”叔叔用下颚指了指尸体。

“诶?什么叫附近的衣服?”

“我们在中原,小可可,这里的穿衣风格和你在大都市不一样,这小子穿的是山脚下年轻商人的标准行头,你看他衣服里面,是不是有四个内口袋?还有裤子口袋,是里外两层的,有一个隐藏口子,这一带行商都喜欢这样的衣服,藏钱容易,祖宗传承的习惯。”

可可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叔叔揶揄她,“看这没见过世面的表情,叔叔带你出来长见识了吧?”

可可回头,微笑,叔叔一看不好,转身想跑,慢了一步,摸过尸体的手套已经被塞进了上衣口袋。

“呜呜……坏孩子,坏孩子……”叔叔很哀怨。

七转八弯十二道,可可已经完全迷失在树叶林间的时候,李一骥示意她停下,可可站直身子喘着气,抬头看着四周,一边是来路,一边是路尽头一棵粗壮的老槐树。

叔叔一边在可可道不出名字的植物间拨弄着,一边对着身后的人说,“如果你回头出来和我走散了,记得对着老槐树和后头的大石头反方向跑,那条路在这深山里还算明显,一路下去就是刚才我们停留过的驿站,一切到那儿再说。”

此时的可可没有明白,叔叔这句话的意义所在。这只老狐狸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却已经给可可留下了多种退路。后来可可在那个漆黑的夜里才慢慢想起这些细节,想到李一骥明里暗里做了多少准备,来保护自己能够应对所有可能的危险。

拨开树丛后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大石块,叔叔在石块的边缘捣鼓了一会后,站直了身子,默默地盯着面前的石块。可可从他的肢体语言中察觉了一丝不寻常气息,还没等她开口问,叔叔就自己说了出来,“有人开过门了。”

“你是说昨晚那些人,进去了?”原来大石块是门,好神奇。

叔叔的声音听来比平时低沉,“这扇门,只有我们家族的人知道怎么开。”

“那你知道是谁……”可可的话才说到一半,叔叔整个人一僵,猛然压低身子,拉着可可往旁边走,可转身时,就已经见到了枪口。

“诶诶!自己人!自己人!别别……”叔叔翻脸速度好比翻书,此刻已经换了副谄笑的傻样。

不远处拿着枪的人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他身旁出现的另一个人却迟疑地开了口,“李……李一骥?”

叔叔眯眼一看,嘀咕,“冤家路窄,可可,瞧瞧,这就是害我去欧洲避难的那位仁兄。”

“害你去欧洲避难的……是那个举报你的考古所同僚?等等……现在考古所的都带枪出战?”

“你怎么会在这里!”对面一脸书生相的男人,惊诧着扶了扶眼镜,似乎怕自己看错了人。

叔叔偏偏头对可可低声道,“这人叫张焕,一个书呆子,中规中矩,考古就是他的命,不过旁边那个一脸没表情的似乎不是什么好人。”

张焕和旁边持枪的人还没来得及走过来,他们身后又平地而起一声吼。“李老盗!”

树叶声哗哗响动着,不远处的树丛里站出个人来,这人看到叔叔似乎有股奇异的兴奋,“我猜就是你!诶你就不能积点德,给后辈留点东西么你!”他说着又一眼看到叔叔身后的可可,“你带娘们儿来干吗?你打算在盗洞里成亲啊!?”

“去!”叔叔已经一改谄笑的脸色,恢复了似笑非笑的常态。

“认识?”可可看了看对面的男人,又看了看叔叔。

“可可,这是豹子,也是我们李家人,我侄子,也就是你表哥。”叔叔回头对她说着,不留痕迹地眨了眨眼。可可立即明白了自己不能在这些人面前表露真实身份,那说明叔叔并不信任他们。

“少来啊李老盗!”豹子站在不远不近处,嘴角笑着,眼角却毫无笑意,“我可不敢称你是叔叔,摆着长房长孙的地位却跑出村子,几年不回族里一次,我等着看你回去的时候大长老怎么收拾你呢!”豹子手上没有枪,但是裤管下走动中闪过两下光,可可直觉他脚下藏着刀。

“张焕!”叔叔喊道,“你长本事了哈?和盗墓的同吃同睡了?谁曾经对天发誓与盗墓的贼人你生我死不可同活于一个星球上的啊?”

张焕脸色青了青,撇着嘴嘟囔了一句什么,可可没听清。

身旁站着那个一脸乌云的男人,指着他们的枪口一动不动。

豹子挥挥手拉回叔叔的视线,“诶,别瞎嚷嚷,说说,这女人是谁?”

可可眨眨眼,装天真无邪。

叔叔眨眨眼,做坦诚相告:“她是你三叔在外面留下的私生女,你三叔的为人嘛,大家都是知道的,我也就今年才发现这丫头是我们族里的人。”

豹子瞟了眼可可,似乎不能分辨这话的真假,“那你要来就来,带她来干吗?”

“豹子,”叔叔指了指身后的石块,“你进去过了?”

豹子点点头。

“那条魔道走过了吗?”叔叔的话可可听不懂,但是她看得出来豹子听懂了,原本的半假笑变成了皱紧的眉。豹子用下巴指指可可,“跟她有啥子关系?”

叔叔回头看看可可,“你不能走那条道,我也不能,凡是走过那条道的人,不是疯了就是把命留在那儿了,”叔叔说着停顿了下,回头看了看可可,似乎是怕她有所抵触。

可可淡淡地看着他,猜中答案的心底微微一颤,却一言不发。

“但是她能。”叔叔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