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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上)在线试阅精彩章节
魏谦凌晨五点钟的时候回家了,顺便给家里人买了早饭。他的头发都被露水打湿了一层,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个打算屠城的杀人魔。宋老太在异地他乡一觉醒来就看见了这样一张经典的魔头脸,险些给吓出心肌梗塞来,大气也不敢出。魏谦买了豆浆油条——当然,是别家做的。他心里想了好多,七上八下,全无头绪。魏谦心里烦躁地想,如果后麻子被证明哪儿也没去就在医院陪他妈,他一定要把那个混账东西揍成一包猪头肉,熟的那种。可他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三胖没能在医院找到麻子,他们俩想尽了所有的办法也没找到麻子,直到几天以后,一个“语焉不详”、“暧昧不明”的消息才传出来——据说麻子死了。然而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因为什么死的,没人能说清楚,人多嘴杂、王八多乱爬,众人都是瞎哄哄,谁也说不准。似乎有人对这事讳莫如深,知情人都被封了口。流言三千没一条有用,那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焦灼就像把人架在了火上烤。可是在魏谦和三胖心里,他们总觉得麻子不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他们依然在寻找,但都不约而同地没有提起乐哥,尤其是魏谦,他对乐哥生出了某种深深的芥蒂和戒备。
麻子妈不止一次问起麻子,魏谦和三胖要随机应变地编各种瞎话,有时候没统一口径,谁说走嘴了,另一个还要跟着费尽心机地圆回来。魏谦也是人,精力也有限,他不可避免地忽略了自己的家。对于宋老太而言,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宋老太开始着手她在魏谦家后院“放火”的大业,她每天变着法地和小宝套近乎——这很容易,对孩子来说,成年女性长辈在成长中有无法代替的感情联系,这种感情在母亲、祖母或者外祖母身上都找得到,但再亲近的父兄也取代不了。更何况魏谦虽然疼小宝,却不是普通人家那种娇宠的疼法,他惦记在心里,极少挂在嘴边,甚至有时候不耐烦、脾气上来了,还会凶小丫头几句,在宋小宝不长的人生中,从未接触过女性长辈细致的疼爱和抚慰,她倒戈简直就是时间问题。是甜言蜜语,每天变着法地给做各种美味的奶奶好,还是每天板着一张债主脸,饭夹生不夹生他根本吃不出区别的哥哥好?自从宋老太来了以后,两个孩子的生活几乎舒服得有品质可言了。当然,尽管这样,宋老太依然收买不了魏之远。魏之远就像一条养不熟的小白眼狼,对宋老太这个突然闯入他们家的“外人”,他尽管想表现得懂事一点,依然忍不住会流露出阵阵敌意。宋老太原本想收他做盟友,没想到此君小小年纪竟然“腚力”十足,无论怎么投其所好,他总是坚定地和他那个臭流氓哥哥坐在一条板凳上。久而久之,宋老太终究忍不住放弃了这条战线。她看出来了,这小崽子话少心眼多,属狗的,吃了就走。宋老太于是开始专攻宋小宝。她会时常地用开玩笑、逗孩子玩的口气问小宝:“你喜欢谁啊?奶奶好还是哥哥好?”以此来测试她和平演变大计的进程。不像傻乎乎的宋小宝,她次问出这话时,魏之远就体察到了这老太婆的险恶用心,他当即采取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措施——不再和这祖孙俩一桌吃饭了,宁可饿到半夜,等大哥回来,一起随便吃两口剩的。一开始,宋小宝还会模仿他,和他一起等,可没两天,这个立场不坚定的小叛徒就在诱人的食物中缴械投降了。魏之远早料到有这么一天,她好吃懒做不是一天两天了,在这方面敌军实在太过强大了,他不是对手。而且在魏之远的内心深处,对于宋小宝的叛变,他并没有不太高兴,反而有种隐约的窃喜。魏之远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可他就是忍不住。“没有宋小宝,以后大哥就是他一个人的”,这种想法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魏之远,就像一颗在心里生根发芽的种子,哪怕是用火烧也烧不尽,春风一吹,再次萌生发芽。开始,宋小宝对宋老太那句幼稚的问话笑而不语,或者顾左右而言他,宋老太就知道,她的答案其实是“喜欢哥哥”。慢慢地,她开始松了口,改回答说“都喜欢”,宋老太相当志得意满,认为自己只差临门一脚。终于有一天,宋小宝的回答变成了“谁对我好我就喜欢谁”。宋老太就知道,是时候了。小半年过去了,入了冬,荷塘上结出浅浅的冰,魏谦他们终于能确定,麻子死了——这次是当地警方发布的官方消息,称他们近期打击了一起贩毒走私案,当场抓获嫌疑人三人,抓捕途中,遭到犯罪嫌疑人负隅顽抗,一人被击毙。被击毙的那个人就是麻子。在那个秋老虎凶猛的中秋夜之前,有人给了麻子一大笔钱,一把手枪,一部手机和一公斤的“货”。那时候,麻子就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他脑子不怎么好,可不代表他真的傻得找不着北,他和他的兄弟们其实都不算混道上的,也不算走正道,他们只是夹缝中苟延残喘的鱼虾。鱼虾生存不易,因此都知道潮水涨落和信风来袭。在这个黑吃黑的圈子里,底层的人钱来得越容易,也就越危险。可是那些人把他的家底查清了,知道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的。麻子不想拖累他的三哥和谦儿,他们谁也不容易,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钱,给他和他妈,花着那些钱,他常常半夜都睡不着觉。也许他能厚颜无耻一点,他就不会走上绝路。中秋夜里,他在医院吃完了这辈子吃过的贵的月饼,转身把钱分了三份,两份还给魏谦和三胖,一份包好了埋在了他家住的小平房门口的槐树下,算是给他妈留下的养老送终钱。然后他浑浑噩噩地带着枪和货品,跟着电话里的指示走……直到闭眼,他也不知道是给谁当了替罪羊,也不知道自己是死在了什么地方。他生得卑微,死得糊涂。那天魏谦在一个臭烘烘的小酒馆里喝得酩酊大醉——即使是打手,他也做得兢兢业业,这是他次翘班。麻子死得虽然糊涂,可魏谦心里明镜一样。夜总会是乐哥的产业,那人的控制欲几近神经质,没有他的掺和,魏谦不相信有人能在他的地盘上干这事,而这件事闹得这么大,风声都紧得要命,占满了各大报纸头条,乐哥……乐晓东却依然独善其身,岿然不动。到底是他无懈可击,还是有人替他上了黄泉路?少年时代如同神龛一样供在心里的人,“咣当”一下砸下来,断送了他傻兄弟的一条命。魏谦也不想回家,面对着那一群老老小小,他心里有天大的委屈也只好憋着,憋得他都快到极限了。三胖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给泡成了一个酒糟。“三哥……”少年的眼神几乎对不准焦距,空茫地看着小饭店泛黄发黑的墙角,声音微弱得好像被什么堵在喉咙里。三胖一把抢过他的酒瓶说:“没了一个不算,还要喝死一个是不是?”魏谦被他一带,就软绵绵地趴倒在桌子上。他趴在桌上,头偏到一边,轻轻地说:“三哥,你说他一个结巴,下去到那一边,都说不明白自己的冤情,可怎么办?”说着,眼泪就无声无息地顺着他的内眼角流下来,淌过挺直的鼻梁,滑到了他嘴里。魏谦烂泥一样地趴在桌上,竖起胳膊肘,挡住了自己的脸。而后他咽下眼泪,嘶声笑了起来。有今生,做兄弟;没来世,再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