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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成功是一条钢索

 

陈文茜

 

我看见他,只有三岁,不停地敲着自己脑袋。陪同我一起探望台北荣总儿童癌症病房的刘若英,禁不住问一旁的医生:“他的头很痛是吗?”医生说:“不,他想表达自己的意思,但说不出来,在生气。”这个才三岁的孩子罹患脑癌,已动了两次脑部肿瘤手术。

另一个七岁左右的骨癌患者,已接受了数次化疗,脸苍白,却仍笑眯眯,平生的愿望是去东京迪士尼乐园;爸爸问了北荣儿癌病房人称“陈爸爸”的陈威明主任,陈主任说:“去吧!让她圆梦。”她开心地玩了几天,终倒在梦想乐园中。父亲流着泪,急忙背着她奔回医院。那一天,我们看到她,灿烂的笑容,包括她自己都知道自己的生命可能正在倒数。她没有哭,刘若英问她:“我把我的怪眼镜框借你戴好吗?”她点了早已没有头发的头,晶晶亮亮的头顶,晶晶亮亮的眼神,笑眯眯地与刘若英、陈威明主任和我合照。

她是真正的“明星”,一个对明日仍充满渴盼的星辰,希望还有明天!再一个明天!再一个明天!

这本《我害怕成功》收录的内容离儿癌病房的孩子们都非常远,但我希望它近一些;我们多靠近他们一些,因为他们的无常境遇,因为他们的坚强,我们会更珍惜生命中的点点滴滴。对那些孩子而言,“长大”都是奢侈的愿望,何况“成功”?至于什么叫“失败”,他们字典里没有这个词汇,因为那代表的不是我们俗世功名利禄中的任何状况,它指的是“死亡”。

一切的结束。

人成功了,人性往往就成了“成功”的俘虏,被欲望、名声、无止境的身份追求圈禁、禁足了。但人不可能永远“成功”,成功是一条钢索,它只是在一个对的力学比重上,两侧锁头绑得够紧的前提下,你平衡侥幸地站在成功钢索上。如若忘却其危险,不理解其侥幸,甚至免不了成功时“忘了我是谁”,把自己吹起了大泡泡,“成功”随时可以将你肢解、撕票。

人“成功”前该累积什么?这本书籍记载了许多人对自己生命坦诚的回忆,童年的逃难,童年的叛逆,童年母亲的身教,创业时的艰辛;必要时停下来,再出发,之后再无所惧(例如林怀民)。

书中特别收录了中国有民间影响力的女企业家张欣。她十四岁,经历了“文革”,告别了父亲,奔至香港投靠妈妈;没有母爱的渴望,只要求母亲给她一个可居留的身份。抵港第二天即当起纺织厂女工,没和他人比命运,比家世,比衣裳,比亲情,比叹息……一切愿望,卷起袖子,当女工,存够了钱,离开这机械般的人生状态,勇敢寻梦。终于,工作了五年,毫不迟疑买了一张One-way Ticket,前往伦敦,在乡下找到半工半读的机会,一切靠自己,剑桥大学毕业,没有时间凑上徐志摩“再见康桥”的文艺诗意,直奔华尔街工作。她的命运一切必须靠自己,所有罗曼蒂克的慢歌、哭剧,都与她无关。关于那一段岁月,回忆起来,张欣只有一段话:“每天卖炸鱼和薯条,晚上剩下包回家吃,现在再看了,就想吐。”

瞧!生命是多么可贵的礼物。有人没有机会长大,留下悲伤的父母在病房里偷偷哭泣;有人花时间抱怨、虚耗无用之事;有人在小酒馆里学习半导体,成为国际级企业家(张忠谋);有人走过多年寂寞后,撑下来,尽情挥洒(李敖、李安、侯孝贤)。

与《我相信失败》不同,这一本《我害怕成功》更多是企业界与文艺界公认的“成功人物”。但他们的人生在成功之前,成功过程中,成功之后皆充满了波折。李安是许多人感动的故事之一,他自小是一个在我们的传统价值观中不够“成功”的例子,但也因此把大半生命蹲在低点,观察人性的幽微,因而对各种不同类型的人有了特殊的情感,终而表现于他拍摄电影的叙事柔情。纷扰的岁月在每个人物身上都会刻下不同的负荷或启发,走不出来的是负荷,跨越的是启发。而耽溺其间的,往往得到的是傲慢后的苍凉;懂得悲壮学习面对命运挑战的,“挫折”不过是另一篇“启示录”。

生命是一册绘本,它成为什么色彩,画笔在你自己手中。这是李敖一生追求的态度,绝不向时代投降。

如果一个儿童癌症病房的孩子,都能微笑面对生命倒数,不向生命轻易投降,请在你的生命画本上,也画上温柔、谦卑、爱或者勇敢的色彩及图案。

感谢所有的贵宾、中天电视台、裕隆集团,更感谢所有的工作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