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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里的人陆续变成雕塑,人们不知道是为什么。   

 起初还当作爆炸性新闻来报道,有无数记者围在石化了的女人的身边,按动快门,闪光灯连成炫目的一片。女人张着大嘴,扭曲着脸,一动不动地摆pose。她生前可能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受到令所有当红女明星都嫉妒的超高关注,如果知道,那她在出门前可能会换一件衣服,至少不会穿一件开了线的衬衣,露出里面劣质内衣残次的花边。女人大概有四十五岁,也许有五十岁了,头发蓬乱,但看上去斗志昂扬,至少从她后留下的吵架的造型看,她的精力是相当旺盛,甚至过剩的。   
 第二个事例是与女人在同一天变成雕塑的两个辛勤工作的维持城市街道整齐的人。他们还在跑,手里的棍棒还举在头顶,人就石化了,这让他们的造型成为独一无二的动感造型,这在后来几天的很多事例中都是的,只是当整个城市的大部分人口都陆续石化了,才有更多动感造型出现,奇异程度超过他们。不过这是后话了。他们变成雕塑后,公务机构相当尴尬,他们遮遮掩掩地用丝绒布把两个人罩起来,装上一辆三轮拖回到办公室,不允许记者拍照。他们非常不能理解这件事情的出现。在他们看来,自己这样的身份应当是免疫的,一个粗俗的妇女当街变成石头也就罢了,怎么自己的人也会变成石头。   
 当第三、第四件事例出现,媒体的曝光达到了。人们开始从简单的猎奇变成了集体的关注。调查和解释层出不穷,先是有警察和私家侦探介入其中,立案侦破,从个别变态者利用新科技犯罪丧心病狂,到大规模恐怖势力试图制造恐慌分裂国家,再到外国不怀好意者悄悄潜入妄图破坏我国社会安定,以及私家侦探给出的复杂的图像—情杀加仇杀:女人的丈夫有了情人,于是将女人害死,而情人的哥哥,也就是维持街道的公务人员试图教训男人,也被害死,而第三、第四个死者—一个企业家和一个流浪汉,分别想为死掉的公务人员和女人报仇,因此也无辜受害,而元凶丈夫和他的情人至今逍遥法外。这个故事相比而言为完整,因此吸引了多关注的目光,只是到后,有人查出来女人的前夫几年前就病死了,这个故事才勉强自圆其说,没有越来越大地扩张下去。在警察和侦探之后,站出来发表观点的是科学家。有关专家从雕塑的材质化验得出结论:雕塑是普通的碳酸钙,碳和钙都是人体具备的元素,因此作案手段应该是某种化学手段,在短时间让人体材质迅速变质,凝化成石头,就像卤水点豆腐一样。这种手段既残忍又先进,一定是某组织有预谋的破坏活动。警方因此提醒市民,出外一定要结伴出行,不要去人少而僻静的地方,遇到陌生人靠近一定要主动远离。卤水点豆腐的比喻把市民吓坏了,仿佛凶器是像卤水一样轻巧的一滴,人们不敢出门,不知道凶手会从哪儿出现,有时候雨落在身上都会有人尖叫,以为从天而降的卤水要把自己点成豆腐。人们对陌生人的怀疑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有时候有人掏钱买东西,小贩会撒腿就跑,以为客人掏出的是先进的武器。所有人都拿出了高强度外套作为抵御。可是奇怪的是,石化的事例还是一件接一件不断发生。报纸报道的频率变低了,当事件的频率太高,报纸报道不过来,就干脆放弃了。人们关注这些事情的热情也不像初那么高,比起关注他人的不幸,人们更关心自己的不幸。疑神疑鬼的高度提防蔓延到城市的各个角落,随时随地能看到举着棍棒自卫的人。只有一些好事胆大的少年还搜集每个事件的时间地点,用数列推算规律,并跑到地方以身试法。可是从来没有准确过。时间拖得越久,人们的神经越麻木。恐惧也是有时限的。尽管恐惧的峰值幅度随着时间推移会不断增加,甚至达到歇斯底里的程度,但持续不断的日常恐惧却慢慢被麻木所取代,人们逐渐学会了在恐惧中日常作息,与恐惧和平共处,久而久之,一种绝望的气息升腾开来,绝望本身就是恐惧与麻木发酵的结果。石化仍然在上演。有的时候父亲正在教训儿子,说自己当年是怎样厉害,突然就石化了。有的时候官员正在批改文件,皱了皱眉想了想,刚刚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手还在握着笔就变成了雕塑。还有很多时候人们是在打架中死去的,死掉的人还在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四条胳膊相互把对方的脸按成扭曲,嘴里还骂着对方过世的先祖,两个人就一起成了雕塑。雕塑将两个人永远联系在一起,瞬间的仇恨变成永生永世,比任何誓言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