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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州松烟墨

    有日本秘境之称的和歌山县熊野市曾被称为纪伊国(纪州),历史悠 久,境内坐落着留有古代遗迹的熊野三山:熊野本宫大社、熊野速玉大社 和熊野那智大社三大神社,而通往它们的参拜道路——熊野古道,则被指 定为世界遗产。这一带作为自然崇拜的原点成为日本人心目中的圣地,如今 仍有很多人来此探访、巡礼。听说在这里住着一位匠人,仿佛修行一般, 只身一人延续着古法制造松烟墨,于是我们决定拜访他。

    在中国出土的甲骨文上,发现了墨与朱墨的痕迹,这说明墨在中国的 商代就开始使用了,这古老的墨就是焚烧松木得到的松烟墨。传说在推 古天皇时代(592~710年),松烟墨从中国传到日本。据民间传说《古今著 闻集》记载,平安时代后期,后白河天皇到熊野参拜时,当地的国司曾向他 进献松烟墨。此外,后鸟羽天皇游历了熊野古道后,曾咏叹纪州的墨为“上 乘之墨”。熊野山中自古以来就盛产制造此墨的原料——松烟,但其后在 奈良,一种通过燃烧菜籽油、胡麻油制成的高纯度油烟墨成为主流,松烟 墨逐渐被取代。而将这一具有传奇色彩的墨以古法复兴的就是“纪州松 烟”工坊的堀池雅夫先生,他是现今日本的古法松烟墨匠人。

    这天清晨,我们抵达了位于熊野中边路参道西侧入口的纪伊田边车 站,堀池先生开着车来接我们。开出车站没多远,窗外便展现出一片田野景 象,车子沿着红叶点缀的深绿色山脉向前开去,一直开向大自然的深处。 熊野山地的主峰——大塔山坐落于富田川和日置川之间,我们前往的是大 塔山西侧的小山村。约三十分钟后,在完全没有钢筋水泥建筑的山区腹地, “纪州松烟”工坊的标牌忽地闪现出来。一下车便听到屋子旁边鲇川的涓 涓水流声,我们被流淌过来的静谧空气包裹着,然后就闻到了煤的香气。 正是在这残留着朴素自然的熊野深处,堀池先生一个人日复一日地制造松 烟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纪州有两百多家松烟工坊。制造松烟煤是拮据 的山村人一个不错的收入来源,松烟煤还曾被称为‘黑色的米’。但由于繁 重的劳动和松树的减少,这一行已经没有人做了。”

    年轻时住在东京的堀池先生,二十五年前搬来这里。他一直从事着与 墨相关的工作,一位书法家问他在哪里能找到传统的松烟墨,他想起这是 传统文化的一部分,于是决定自己钻研,从炼煤到制墨,全都自己一个人完 成。而对他来说,艰难的工序是获取松木原料。松烟墨的原料是赤松中 的古松。古松是指被风刮倒后自然分解的木材。一般树木经过十年以上的 腐熟,树干外缘全部腐烂,只剩下靠近中心富含树脂的部分。炼取10千克 松烟,需要500千克这种带有油脂的松木。“墨是煤与胶的混合物。为了制作上好的墨,首先要有甄选好原料的眼光。”堀池先生切下一小块含有油脂的松木,它散发出悠然的木香。

    焚烧松烟的炉子是一间宽1.2米、长2米、高2.7米的长方体金属网格 小屋,数十个这样的小屋在走廊两侧一字排开。在每个金属小屋中心的 地面上有一个小土窑,将油松放入土窑中点燃,散发出来的煤烟就会附着在金属网格上。堀池先生每天早上6点,将切成小块的油松放入土窑中点火,然后按同样的顺序在每个窑中操作一遍。这种重复性的工作劳动强 度很大。八个小时以后,再将火熄灭,第二天早上再加入新的油松,继续 焚烧。烧完之后,沾在金属网格上的就是制作墨的原料——松烟。而收集 松烟又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人要钻进小屋里像做大扫除一样,把松烟扫 下来,收集到一起,因此全身都会染成黑色。经过一百小时的燃烧才能采 到十千克的松烟。“在松烟燃烧温度不一、煤烟颗粒大小不均匀等因素影 响下,墨的颜色会在厚重的黑色到青灰色之间变化,这是松烟墨的特征。 另外,混合搅拌、压模、出模、干燥等工序也需要熟练的技术。而且墨块 彻底完成之前需要三年的干燥时间,对这三年内的气候和时间的感知与 判断能力也很重要。”

    之后是将煤和胶混合的过程。将长时间隔水加热的热胶液一点一点地 混入煤粉中。为了去除煤中的空气,要将混合物放在研钵中用力捣打、揉 捏。在大工厂中,这一步骤通常用机器操作,堀池先生却靠长年积累的经 验全部手工完成。他对放入煤的量、胶水的量都有精确的把握。胶使用的 是牛皮胶,要做好墨的确需要品质稳定的好胶。“那么什么样的胶算好胶 呢?”对于这个问题,我们竟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不太纯粹的胶是好胶。” 我们继续追问:“为什么不纯粹的胶反而更好呢?”而堀池先生却反问我 们:“在和纸上用墨画一条线,从落笔到收笔,墨色逐渐会变淡,后只剩 水扩散出去。为什么墨会这样渗透在和纸上呢?”

    问题的答案中隐藏着堀池先生制作松烟的秘诀:“河流在大雨后泛 滥,不溶于水的沙土悬在水中,这样浑浊的河水属于颜料,而牵牛花挤出 的汁液则属于染料。煤不溶于水,因此算颜料,但胶却能溶于水,所以煤要 与胶混合,让胶包裹住煤颗粒从而溶在水中。另一方面,和纸在微观上看 是由无数层不规则的纤维网交织而成。用墨在纸上写字,被胶包裹的煤颗粒,也就是墨汁,会透过纸面。而煤的颗粒大小不一,越大的颗粒就越早被 纤维网拦截住,越小的颗粒越会留到后,颗粒全部被拦截后就只剩水还 会继续扩散。也就是说,如果煤的颗粒大小均匀,会同一时间全部停留在 纤维网上,成为单调的黑色。而如果颗粒的大小不一,透过纤维网的层数 不一致,就会出现复杂而有趣的渗透过程。松烟墨之所以能产生微妙的、 富于变化的灰度,不光靠燃烧的松脂,还要靠木灰和具有挥发性的油分等 不规则颗粒的混合。因此,与之混合的胶也要同样保证这种非单一性,也 就是说,不纯粹的胶反而是好的。”

    堀池先生告诉我们,与颗粒大小不均一的松烟煤相反的是工业用炭。 “轮胎为什么是黑色的?因为其中含有工业炭。橡胶只有与炭混合在一起, 其强度才会有质的飞跃。如果只有橡胶,轮胎很容易断裂。而为了让轮胎的性 能更加稳定,品质均一,就要混入同一标准的炭颗粒。类似的还有我们身边 的复印机墨,大公司每年能生产上百万吨这样制作简单、价格低廉的墨。而 松烟正因为要保留大小不一的颗粒,所以工序耗时,产量稀少,价格也很高, 自然就被逐渐淘汰,留下的用途就是制作能产生不确定美感的墨。”

    我们这才知道,墨色并非只要单纯的黑就可以。松脂、木屑、灰等成分 不均匀地分布,才会产生立体感,甚至呈现青黑色的透明感。具有微妙渗 透的渐变墨色才是美的,而只有松烟墨才能造就这种独特的风情。以前 在抹墙的壁土中也会加入松烟墨来发色。估计煤的种类也有很多,制胶的 人也有很多,每个人都会调配自己喜欢的墨色来粉刷墙壁。在只能用墨来 绘画和书写的时代,或许大多数人都具有一双能分辨墨色品质的慧眼,因 此才能诞生出卓越的书画作品吧。

    堀池先生在金属板上进一步将煤与胶用力揉搓挤压,要在墨团冷却 之前完成混合工作。之后从墨团中分出一根墨条的量,捏成棒状或圆饼状,再按入模子中压制成形,并让墨在模子中稳定三十分钟。干燥时还要用 到从纪州备长炭的炭窑中收集来的木灰。首先将墨条埋入水分较多的木灰 中并用报纸包好,之后再埋入水分较少的灰中。两个月后,才能放在空气中 自然干燥,需要干燥半年时间。干燥后的墨还需放置三年左右才能成熟。

    “墨诞生于中国,7世纪左右传到日本,现在的做法与那时候还是一 模一样。无论经过几千年,为了得到真正的好墨,这种古老的制法还是无 可取代,很不可思议。现在,全日本只有我在做松烟,油烟墨也只有奈良的 几家店在做,数量真是不多了。虽然人们经常说传统一定要守住,但如果真 觉得守住传统很有必要,那要先努力才行。”抱着这种想法的堀池先生说, 作为一名匠人,一定要不断制作新的东西。于是他在煤和胶中添加颜料,自 己研发带有色彩的墨,包括金色墨和银色墨在内,现在已经有四十种彩色 墨了。用了这样的墨,就能画出彩色的水墨画。另外,他还制作了加入柏木 和白檀的带有香味的墨。“我也在拼命努力呢。”堀池先生一边用墨作画, 一边向我们讲述关于色彩的小趣事。

    “当能够分辨出色彩的好坏后,就会回到黑色的世界。不断使用彩 色,反而能够加强对黑色的理解,使用黑色的技巧也会越来越高。以前的 人能够明白黑与白的微妙变化,而现在的日本已经没有多少人懂了。我认识 一位书法家,她的丈夫在日本航空公司工作,因此她也经常出国,并且在海 外从事书法教学工作。她曾问我:‘你知道全世界懂黑色,明白墨色变 化的是哪个国家的人吗?’我以为会是具有墨文化的中国或韩国,没想到答 案却是北欧。因为北欧的春夏很短,冬季黑夜漫长,因此人们很早就开始 企盼春天的到来,白天会常常盯着云层看。云中有白有黑,有各种颜色,极 昼时的天空也是如此。所以北欧人能够很快领悟墨色微妙的渐变。就算是 黑色,也有很多不同种类,如果分辨不出,也就不会懂得墨的好坏。”

    松烟是有颜色的。虽然油烟是漆黑的,但木材在燃烧时不仅产生煤, 还会混入一些不纯物质。但正因如此才会产生微妙的色调变化,这便是墨 的美妙之处。数码照片中的白与黑是由0和1决定的,中间没有过渡。而在现 实世界中看到的灰色,并不是白与黑的延长,而是由完全不同的物质形成的 灰。工业用炭与松烟煤的区别也是这样。堀池先生说,这就是他不辞辛劳 制作松烟的意义所在。

    “如果既能分出墨的好坏与成色,又具备甄选砚台与和纸的眼光,就 可以明白书法与茶道相似,它们都包含绝妙的趣味。但现在能够享受这种 乐趣和美感的人很少了。因为没有继承人,所以我无疑是后一个制作松 烟墨的人。古代从中国传承至今的东西,在这里断掉真的很可惜。或许我 死后的五十年到一百年,人类原始的感官感受会被重新审视,能够体会到 松烟墨之美的时代也许还会到来。要想留住传统文化,首先使用传统文化 的人一定要努力。使用的人一定要先懂得用具的好坏。如果不能,好的东西 是传不下去的。”

 

后记

我从事了多年杂志编辑的工作,但自己的专业并非传统工艺。在东京 担任《时尚先生Esquire》日本版编辑时,我擅长的领域集中在现代建筑 设计、电影和音乐等。当然,作为一本文化杂志的编辑,对民艺运动、柳宗 理、设计系谱中重要的陶艺家等这些知识是具备的,但几乎没有去工艺制 作现场实际观摩的经历。因此,当我开始为《生活》杂志撰稿,为向中国读 者介绍日本的好物而重新正视日本的传统工艺时,其深奥广博的内涵让我惊异不已。想要向大众介绍的好东西也遍布日本各地,不胜枚举。这本书里所呈现的,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现在我仍然在推进这些日本传统工艺的采访报道,但我想哪怕再过十年,也未必能介绍完。同时,在不断采访的 过程中,我一再认识到由人手制作出来的东西所具有的魅力。其中强烈 的感受,源于自己内心深处那片无意识的记忆的苏醒。

手作之物能让人感到温暖,是因其饱含着制作者的心意,并拥有机械所无法表现的素朴之味——这句被重复了无数次的话,其背后所蕴含的某 种难以言说的情感,总能在我心底激起涟漪。匠人的工坊里的削木头的香 气、烧柴的味道、敲打铁块的声音和木头的触感能唤醒我儿时的记忆,而与此同时,一种有别于自己与生俱来之记忆的情感,在内心与儿时的风景 共振的那一瞬间,会教人心动不已。或许这是自己DNA上被印刻着的某些 记忆起了反应吧。

活在当下的人,身体里的某处都被刻下了机械还未诞生时的记忆。对我们的祖先而言,打磨石头、揉捏泥土、切削木块的生活场景再平常不过。 因此,看着匠人工作的姿态,以及触摸手作之物时内心洋溢起的温暖与满足感,或许正是因这份远古记忆在无意识下被唤醒,并在我们心底弥漫起 了怀念之情吧。

回想起儿时的温暖场景,我想谁都会感到幸福。与之相似,人有时也会在无意识下怀想并沉浸于身体内被刻下的古老记忆。互联网的时代在让我们身体的感觉在各个方面被不断削弱的同时,反而让人更想要回到那个生活所需之物都依赖双手制作的时代,那个身体、生活和物品更紧密联系的时代。可以说,我们对手作之物的偏爱来自一种本能,因我们不希望丢失那段“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的记忆 。

就像人生中若没有一丝温暖的回忆会让生活显得干枯无味一样,对传统的传承,是我们能舒心地活下去的必要条件,这是我寻访书中手艺人后的切身体悟。另一个强烈的感受是,当我们想要重拾传统,必须要感谢那 些在继承和保留传统文化线的手艺人们,是他们将那些带有泥土气息 的茶碗、蕴含木纹肌理的盘子、能让人感受到涓涓流水的纸张,以及仿佛听得见敲打金属之音的器皿带入了我们的生活。

通过这些寻访,还有一件事让我有了更深刻的认识,那就是中国与日本之间的文化是如此接近。回望历史,遣唐使们在7世纪到9世纪的二百多年里,将唐朝的文化、制度、先进的技术以及佛教文化传播到了日本。日本的茶道、花道、香道等传统文化,初全都与佛教一起由中国传来,而随之衍生出的各种用具和工艺品,其技艺的原点也来自唐代至明代这段时期的中国。无论是织物还是陶瓷器,日本的工艺在技术上有飞跃发展的时期,背后必有来自中国的影响。正因如此,当我告诉日本从事传统工艺的相关

人员自己是为中国杂志的采访而来时,他们总是笑脸相迎,并对我说:“在文化上,中国和日本情同手足。中国的年轻人想要了解日本的文化,真的让人非常欣喜。”对于为日本文化提供基石的中国,我心怀感激的同时,也要再次向将这些文化与技艺延续至今的日本手艺人们表达敬意。并且,这些采访能在中国而非日本的媒体得到发表,我认为有着重要的意义。

除此之外,我必须要深深感谢给予我这些采访机会的《生活》杂志。如果说我人生中好的相遇,是与瑞士丈夫在西藏拉萨的邂逅,那么在上海世博会那年与《生活》创意总监令狐磊的相识,可以排在第二。尽管我 们的国籍和年龄有别,但对杂志的爱是一致的。我们跨越国境,作为在杂 志的滋养中成长起来的伙伴一起工作——这样美好的事情会发生在未来 的自己身上,是十几年前还在东京工作的我根本无法想象的。当初仅仅凭 有趣这个简单的直觉,就辞去工作搬到上海,如今回首,实在是正确的决 定。在《生活》杂志的版权页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作为“特约编辑”出现时,比二十岁出头,次看到自己的名字作为编辑登上杂志时还要欣喜。

此后,我与一同在日本参与越后妻有艺术祭等采访的助理出版人夏 楠形成了亲如姐妹般的关系,她对工作的热忱与真挚一直让我敬佩。图片 总监马岭也曾和我一起去京都采访,他拍摄的乐烧茶碗等作品所呈现出的 美,总是深深打动我。我也作为一个读者喜爱着《生活》,例如主编张泉负 责的敦煌特辑等,他们对中国文化的深度挖掘的能力与眼光,也在不断刺 激着我。另外也要感谢发行这本高质量杂志的出版人邵忠,如今在日本想要发行这样一本杂志几乎不现实。为《生活》撰稿让我再次感慨于中国知识分子的水准之高。

这句话也能放在本书的出版方,上海浦睿文化创始人陈垦以及策划编辑逸雯身上。他们跨域了日本、中国等地域范畴,对文化本身表现出了深刻

的理解和热爱,能与他们一起合作这本书,也是我人生中一次新的收获。 他们曾凭着卓越的品位,引进了诸如山本耀司、川濑敏郎等一批日本文化巨匠的作品,而经他们之手,这些杂志的专题文章得以被整合在一起,成了一本美丽的书。我要借此机会,向所有为这本书做出贡献的人表达谢意。

遗憾的,是这本书无法让我在2009年过世的父亲看到了。父亲在 70年代曾与中国台湾之间有过贸易往来,50岁之后还自学了中文。我移居上海期间,偶尔回国去老家看望他的时候,也会与父亲用中文对话,他对我 中文的长进总是充满骄傲。父亲虽然在我为《生活》撰稿之前就已经过世了,但当我开始为中国的杂志工作后,意识到有一件事必须要再次感谢父亲。我的名字“美帆”是年轻时喜爱帆船的父亲给我起的,他希望我如纯白的帆一般清爽大气地活着。而这个名字常常受到我的中国朋友们的赞美。他们称赞说这在中文里也是非常美的名字,每每这种时候,我总是回想起自己的父亲。

于是近我开始思考起这样事来。在上千年以前,尽管船舶技术还未 成熟,坐船充满生命危险,人们仍然依靠航海进行文化交流。阿倍仲麻吕西渡东海来到大唐留学并通过科举考试,侍奉玄宗皇帝,并与李白、王维 等多位唐朝大诗人有亲密的交往;鉴真和尚在66岁高龄渡日,建立唐招提寺并发展了日本的佛教文化;禅师荣西在南宋修习了临济禅宗后回国,也 将抹茶文化带到了日本。虽然我无法与这些伟大的先人相提并论,但若能像渡载他们的船上的帆,为两国文化的交流略尽绵薄之力,或许也是与父亲给予我的这个名字相匹配的生存方式吧。而我的这份心意若能被读者感受到,父亲的在天之灵一定也会为此欣喜。

Sauser Miho 美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