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试读

get_product_contenthtml

孔子和老子的会见 

 

 

     南宫敬叔做了孔子的弟子以后,曾向鲁昭公建议派他和孔子一块到周的京城洛阳去观光。鲁昭公答应了,便给他们一辆车子,两匹马,还派了一个仆人,打发他们到洛阳去。

     好学的孔子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因为历史悠久的京城洛阳有丰富的文化宝藏,而且大思想家老子也在那里。老子这时担任保管文物的工作,职位相当于现在的图书馆馆长或历史博物院院长。

     老子听说孔子来了,便套上车,到郊外去迎接。又叫他的僮仆把路打扫干净。孔子也依照当时的礼节,从自己车上下来,把作为见面礼的大雁捧着,送给了老子②。

     老子比孔子年纪大得多,经验阅历也丰富得多,他所接触的文物史料也远比孔子这时所已接触到的广博得多。因此,这一次会见,对孔子是极其有益的。这时孔子还在壮年,在求知和修养方面,积极和热情有余,但是还不免有些急躁、粗枝大叶,仿佛还需要更阔大的胸襟,需要在精神内容上更加丰富一些,还需要从更高的眼界对自己所已经获得的学识技能加一番审量。而在这些方面,老子恰是有资格对孔子有所助益的。从老子方面来说,他似乎缺乏孔子那样的积极和热情,好像缺少什么朝气似的,但是和孔子的精神凑合起来,却就可以构成一种宝贵的东西了。老子和孔子都是中国文化史上极其杰出的人物,他们的会见是灿烂的古代文化史上饶有意义的一页。

     孔子向老子请教了很多东西。甚至就是孔子所熟悉的礼数方面,也证明老子比他懂得多。例如出丧的时候逢见日食怎么办,小孩子死了该葬到近处还是远处,国家有丧事的时候不避战争对不对,战争的时候应该把已死的国王的牌位带着还是不带,等等,老子都根据事实和情理给孔子作了明确的解答①。老子也深深器重像孔子这样一个虚心求知的人。

     孔子在洛阳住了几天,要离开了。老子依依不舍地给他送行,并且根据自己的处世态度,告诉他道:“我听说,有钱的人给人送行的时候是送钱,有道德有学问的人给人送行的时候是赠几句话。我没有钱,姑且冒充一下有道德有学问的人,送你几句话吧。,你所钻研的,多半是古人的东西。可是古人已经死了,连骨头也烂了,不过剩下那么几句话。你不能把那些话看得太死。第二,有道德有学问的人,生的是时候呢,固然应该出门坐坐车,阔绰一下;如果生的不是时候,只要过得去,也就算了。第三,我听说有句老话,会做买卖的都不把东西摆在外面,有极高的道德的人都是很朴实的。你应该去掉骄傲,去掉很多的贪恋,去掉一些架子,去掉一些妄想,这对你都是没有好处的。一切事不要太任自己的性,这样在家庭也不合适,在朝廷也不合适。我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些话了。”

     孔子深深地玩味了老子的叮嘱,怀着感激的心情离开了洛阳。孔子回到鲁国,见到自己的弟子,还不住地赞美老子说:“鸟,我知道它会飞,可是会飞的还常被人射下来。鱼,我知道它会游水,可是会游水的还常被人钓起来。兽,我知道它会走,可是会走的还常落了网。只有一种东西,我们不能控制它,它爱云里来就云里来,它爱风里去就风里去,它爱上天就上天,这就是传说中的龙。我没法捉摸老子这个人,老子就像龙一样吧。”

 

 

走向成熟的道路 

 

 

     孔子自从见过老子以后,他自己过去一些偏于主观的做法是有意识地减少了一些了,他遇事也更能冷静地分析了,加上他原有的勤勉和热情,就使得他更为人们所钦敬了。于是他的弟子多起来,而且还有远地来的。

     他曾从容地和门徒们说:“学会的东西,时常去温习,不是很有乐趣么?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老远地来讲究学问,不是叫人很高兴么?自己有本领,可是没有什么人知道,但也没有什么不愉快,这不是有涵养的人么?”①这就是他这一时期的心情。这就是他从孤苦伶仃的童年起,经过挫折,经过自我教育,学习了一些本领,经过实际生活的一些锻炼,又接触了有阅历的先辈老子,自己已经从事着教育事业,同时对于从政又有一些希冀时的孔子的心情。孔子这时还不到三十五岁。

     虽然他说人家不知道自己有本领也能沉住气,但想施展自己的本领——特别是政治方面的所谓抱负,作为“士”这个阶层的代表人物的孔子,却还是跃跃欲试的。他曾说:“不愁没有地位,愁的是自己没有成套的东西;不愁人家不知道,只要自己有了成套的东西,自然会有人知道啊。”②也就是这种心理的表现。这种心理使他在一生中浪费了很多有用的光阴和精力,使他和人民之间逐渐有了距离,也给他带来了不少苦恼。直到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孔子这种心理才多少有些扭转。

 

 

孔子在齐国政治活动的失败 

 

 

     公元前五一七年,孔子到了齐国,这是他生平次有记录的政治活动。齐国原是东方大国,疆土在现在的山东中部和东部一带,土地肥沃,农业发达,并富有鱼盐之利,在齐桓公时代(公元前六八五—前六四三年),又经过杰出的政治家管仲整顿国政,成了春秋时期的一等大国。这时是齐景公统治的时代,也是大政治家晏婴活跃的时代,国家安定而强盛。孔子希望在齐国做一番事业,是有现实根据的。然而事情不是那么顺利。

     孔子何以不留在鲁国而跑到齐国去呢?这固然由于齐国的局面好像大有可为,同时也由于鲁国发生了政变。

     原来鲁国有三家有势力的贵族,一是孟孙氏,就是孟懿子南宫敬叔他们那一家;二是叔孙氏;三是季孙氏,就是孔子年轻时穿了孝服赶去吃饭的那一家。这三家贵族原是鲁桓公的子孙,所以又称为“三桓”。三家之中,季氏势力,这时季氏的季平子专政,鲁君昭公很讨厌他。恰巧季平子和另一贵族郈昭伯因斗鸡发生纠纷,原来季家的鸡翅膀上加了芥末,为的是害对方的鸡的眼睛,但那家的鸡爪子上却带了锋利的金属,季平子见郈昭伯不肯退让,便强占了郈家的封地,郈昭伯于是向鲁昭公诉冤,鲁昭公以此为借口,讨伐了季平子。季平子联合孟孙氏、叔孙氏,进行反击,鲁昭公失败了,鲁昭公逃到齐国。齐国把他安置在郓城(在现在山东郓城县东),郓城是齐国从鲁国夺去的地方①。——鲁昭公便在齐国住了下去。鲁国陷在混乱中。

     对于“三桓”的擅权,孔子本来是不满意的,现在鲁昭公也被“三桓”驱逐出国,他实在看不下去,便也离开鲁国,到齐国去试一下。

     据说齐景公在五年前(公元前五二二年)到鲁国的时候就见过孔子。那时齐景公曾问孔子:“从前秦穆公国又不大,地方又偏僻,可是为什么能称霸一方呢?”孔子当时回答说:“秦国国家虽然小,可是他们的人志气大;地方虽然偏僻,可是他们的人行起事儿来正当。秦穆公又会用人,曾看中了喂牛的百里奚,和他谈了三天话,便能信任他,叫他执政。像秦穆公这样做法,统治全中国也是够格的;称霸一方,还只能算是小成就呢。”齐景公听了很满意②。因此孔子心里有了底儿,以为到齐国可以做百里奚第二。

     依照当时从事政治活动的方式,要去投效一个国君,得找一点门路。哪怕孔子已经见过齐景公,齐景公对孔子的印象也很好,但如果不打通齐景公的亲信,也还是难于掌握到实权的。虽然有百里奚那样的传说,但这究竟只是一般“士”所乐道的美谈罢了,当时社会的现实不是那样的。因此,孔子先当了齐景公的亲信高昭子的家臣。

     高昭子果然替孔子在齐景公跟前说了些好话。于是齐景公向孔子请教政治的大道理。孔子说:“君王要像君王,臣子要像臣子,父亲要像父亲,儿子要像儿子。”意思是要维持社会上的统治秩序,各人要按其名分办事,用孔子自己的话讲,这就叫“正名”,他后来在长期间内也还是这样主张的。这说法无疑是对统治者有利的,尤其在阶级矛盾渐趋剧烈的时候,就更合统治者的口味了。所以齐景公听了,便高兴地说对呀,“如果君王不像君王,臣子不像臣子,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像儿子,那么,我就是有的是米,还能吃得成饭么?”

     过了几天,齐景公又问孔子政治上迫切的问题是什么。孔子看准了齐国当时的毛病是奢侈浪费,于是说:“问题在于节约。”当然,孔子的节约主张是不彻底的,因为孔子终究讲排场。但齐景公听了还是表示满意,这大概因为齐国当时实在奢侈得不像话了吧。这时,齐景公想把尼溪地方的田地封给孔子。

     可是齐国的执政大臣、老政治家晏婴,是不赞成孔子所讲究的那一套礼数的,他便向齐景公说:“这班新兴起来的‘儒’(也就是士),他们只会说漂亮话,不能受约束;他们很骄傲,很自以为是,不肯俯就别人。治丧主张铺张,埋葬不惜倾家荡产,这种风气也要不得。他们靠着游说、当食客过日子,国家能依赖这些游民么?自从周朝衰落以来,不见出过什么贤人,过去的礼节乐章也好久没有人弄得明白了。现在孔子就专讲究这一套。怎么见人,怎么走路,穿戴什么,甚而摆什么面孔,繁琐得要命。多少年也学不完,一辈子也搞不清。您如果让他在齐国实行起来,恐怕解决不了什么急切的问题的。”①

     因为这话说中了孔子的主要毛病,齐景公动摇了。以后齐景公再见孔子的时候,便不再向他请教大道理,不过表面上还很客气罢了。

     过了一些时候,齐景公才对孔子说:“如果像鲁国对待季孙氏那样,拿有权的上卿地位给你,我做不到;如果像鲁国对待孟孙氏那样,拿无权的下卿地位给你,我也不肯。那么,我待你在季孙氏、孟孙氏之间吧。”②

     这话自然是冷淡孔子的。而且齐国的贵族也怕孔子真正在齐国当权,便都想陷害他,孔子是有些风闻了。

     齐景公终于向孔子点破:“我老了,精力不济,不能任用你来图谋改革了。”

     孔子听了,便只好收拾行李,干脆离开了齐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