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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骑在他的母马勒姆芮背上,那是匹黑色大马,蹄子后长着蓬松的边毛,平整的马鞋以皮带系在它的蹄子上传言马蹄铁是罗马人发明的,之前并没有马蹄铁,而只有一种马凉鞋。亚瑟手下所有人都骑着这样的大马,马的鼻子被人为撕裂扩大成洞,以使它们呼吸更顺畅。胸前垂挂着的庞大硬皮盾让它们看上去更有威慑力,也保护它们免受枪刺伤害。皮盾又厚又笨重,让马匹无法低头吃草,在战斗结束后,亚瑟命令他的一个马夫为勒姆芮卸下盾甲,让它进食。每匹马都需要两名马夫,一个照看马的盾甲、马衣和马鞍,另一个拉缰引马,除此之外还需要另一个仆人来拿骑士的枪与盾。亚瑟拥有一把沉重的长枪,名为“先锋之枪”,而他的勇者之盾由柳木板制成,外面包裹着一层打磨过的银片,闪闪发亮。他的胯部挂着一把名为“阴影之刃”的匕首,著名的王者之剑也挂在旁边,它那黑色剑鞘上以交叉的金线形成网格纹饰。

一开始我看不见他的脸,他的五官都掩藏在头盔宽大护颊的阴影中。头盔上有用来视物的裂缝,有让嘴呼吸的深洞,以打磨光滑的精铁制成,饰有银色的旋涡图腾,顶上还高高点缀着白色鹅毛。这苍白的头盔透着一股致命的气息,它的外形很诡异,有如头骨,暗示它的佩戴者是行于人世的死神。他的披风与羽毛一样,是白色的,自肩膀披挂下来,为他身着的鱼鳞甲挡去了阳光。虽然海威向我形容过,但我以前从未亲眼见过鱼鳞甲,看着亚瑟的盔甲,我完全被“想要拥有一套”这欲望所填满。盔甲是罗马式的,由上百铁片组成,每片都不过拇指指印那么大,行行交叠着被缝到一条及膝长的皮衣上。铁片上方下尖,顶部留有两个用以缝制的小孔,层叠的设计让长枪在刺到下层结实的皮革前至少得先遭遇两层铁片。僵硬的盔甲随着亚瑟的走动叮当作响,不仅如此,亚瑟的铁匠在盔甲的领口处增加了一圈黄金甲,在抛光铁甲中又分散掺杂了一些银甲,好让整套盔甲看起来更加闪耀。为了防止铁甲生锈,每天需要花几个小时来擦拭抛光。另外,在每一场战斗后,总会有一些铁甲脱落遗失,需要重新锻造补充。没几个铁匠能制作这样一件盔甲,更没几个人买得起,亚瑟这身是从他在阿莫里凯杀死的一名法国领主身上得来的。除了头盔、披肩和铠甲,他还穿戴着皮靴、皮手套和一条皮腰带。腰带上正挂着王者之剑,它那装饰着网格纹饰的剑鞘,据说能保护佩戴者不受任何伤害。

对我来说,他就有如一位纯白闪耀的神祇降临人间,让人目眩。我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他拥抱欧文,我听见那两个男人的大笑。欧文是个高大的男人,亚瑟虽然没那么强壮,却能与他视线持平。欧文浑身肌肉,块头很大,亚瑟则是个精瘦结实的男人。欧文拍着亚瑟的后背,亚瑟也回应这亲密的动作。两人互相揽着肩膀,走向抱着莫德雷德的蕊拉。

虽然身着僵硬沉重的盔甲,亚瑟的动作依然轻巧,他在他的国王面前跪下,举起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执起婴儿的外袍一角。他将头盔上铰链连接的护颊推到一旁,亲吻那外袍。莫德雷德以尖叫和挣扎回应。

亚瑟站起身,向莫甘展开双臂。她虽比他年长,但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当亚瑟拥抱她时,她开始哭泣,黄金面具轻轻碰撞在亚瑟的头盔上。他紧紧抱着她,轻拍她的后背。“亲爱的莫甘,”我听见他说,“亲爱的莫甘。”

直到我看见她在弟弟的怀中哭泣,我才意识到莫甘有多孤独。

他温柔地推开她的怀抱,用双手将银色头盔取下。“我有个礼物给你,”他对莫甘说,“至少我觉得我有——如果海崴德没有私吞掉的话。海崴德,你在哪儿?”

他的仆人海崴德跑向前,接过亚瑟的白羽头盔,递上一串黄金项链,上面镶着熊牙。亚瑟将项链戴到了姐姐的脖颈中。“美丽的东西才配得上我可爱的姐姐。”他说。接着,他坚持要认识一下蕊拉,当听到她亲生孩子的死亡,他的脸上流露出痛苦和同情,蕊拉开始哭泣,亚瑟冲动地拥抱她,差点害莫德雷德被他的鱼鳞甲给挤扁。然后古勒登被介绍给亚瑟,他告诉亚瑟我为了保护莫德雷德杀了个瑟卢瑞亚人,于是亚瑟转身向我道谢。

那是我次看清他的脸。

他有一张和善的脸。这是我的印象。不,这是伊格莲希望我写的。说实话,我的印象是汗,很多很多汗水,那是在炎炎夏日身着金属盔甲的后果。但在汗水之后,我注意到了他的和善亲切,你会在眼就信任他。女人们都喜欢他,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好看——他不算特别英俊——而是因为他看着你时所流露出的兴味盎然与真情实意。他肤色健康,脸庞棱角分明,充满热情。在我初识他时,拜他头盔的皮内衬所赐,他一头深色棕发被汗浸湿,紧紧贴住头皮。他的眼睛也为棕色,鼻梁挺拔,下巴饱满,胡子剃得很干净,但他显眼的特征是那张嘴。他的嘴特别大,牙齿非常整齐,他很为这一口好牙得意,如果条件允许,每天都用盐清洁,如果没盐,就用清水。他眉目疏朗,透着坚毅,但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友善的表情和带着顽皮笑意的眼睛。亚瑟身边笼罩着令人愉悦的氛围,他的脸上有某种特质,散发出一种幸福的魅力,将你拥入其中。我当时就注意到了这种特质,之后更发现男人女人在亚瑟的陪伴下都会变得开朗。每个人都变得更乐观,笑声也更多了,而当他离开,沉闷便乘虚而入。然而亚瑟没有大智慧,也不擅长讲故事,他就只是亚瑟,一个好男人,有着充满感染力的自信、活跃不安分的心与钢铁般的意志力。起初你不会注意到那种强硬,即使他本人也极力隐藏,但事实却相反,大堆的战场坟墓可以为此作证。

“古勒登告诉我,你是个撒克逊人?”他逗我。

“阁下。”我跪下,只说出了这两个字。

他弯腰扶着我的肩膀,让我起身。他的触碰坚定有力。“我不是国王,德瓦。”他说,“你不用向我下跪,但我却应该向你下跪,因为你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们的国王。”他微笑。“我为此感谢你。”他有一种本领,能让你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在乎你,无人可比,而我已经完全迷失在对他的憧憬中。

“你多大?”他问我。

“十五岁,大概。”

“但看上去强壮得像二十岁!”他笑着说,“谁教你战斗的?”

“海威,”我说,“梅林的管家。”

“哈!棒的老师!他也是我的老师,亲爱的海威还好吗?”他问得热切,我却说不出话,也没有勇气回答。

“死了。”莫甘替我说道,“被甘德利亚斯杀了。”她从面具嘴部的缝隙中朝几步外被俘的国王吐出一口口水。

“海威死了?”亚瑟的问题是冲我来的,他盯着我,我只能点头,把眼泪眨去。亚瑟立刻抱住了我。“你是个好人,德瓦。”他说,“你救了我们国王的性命,我欠你个奖赏。你想要什么?”

“成为一名战士,阁下。”

他微微笑着,后退几步看着我。“你很幸运,德瓦,你就是你所向往的人。欧文阁下?”他转身,对满臂文身的壮硕战士说:“你用得上这位撒克逊勇士吗?”

“用得上。”欧文爽快地回答。

“那他就是你的了。”亚瑟一定觉察到了我的失望,他转回身,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暂且如此吧,德瓦,”他温柔地说,“我要的是骑兵,不是枪兵。先跟着欧文吧,在战士这行,没人能比他教得更好。”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捏了捏我的肩膀,转身挥手,示意看管甘德利亚斯的两名守卫走开。被俘的国王站在胜利者的旗帜下,身边已经聚集了一群人:亚瑟的骑兵头戴钢铁头盔,身穿外绣铁甲的皮夹,肩披布制或羊毛披风,与欧文的枪兵、托尔山的逃难者们一起围在草地上。而在正中,亚瑟与甘德利亚斯面对面站立。

甘德利亚斯挺直了背。他没有武器,却不愿放下自己的骄傲,毫不退缩地与亚瑟对峙。

亚瑟安静地走到离被俘的王两步远的地方。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亚瑟的黑熊白旗飘扬在莫德雷德的龙旗与欧文的野猪旗帜之间,在甘德利亚斯身上投下阴影;而在甘德利亚斯脚下则躺着他自己的狐狸旗,胜利的人们在其上吐口水、尿尿,并狠狠践踏。在甘德利亚斯的注视下,亚瑟从剑鞘中拔出了王者之剑。它的钢刃微微泛着蓝芒,精光锃亮,同亚瑟的铠甲、头盔和盾牌一样。

我们等待着致命一击,但亚瑟却单膝跪下,将王者之剑的剑柄递给甘德利亚斯。“国王陛下。”他谦逊地说,本期待着甘德利亚斯之死的围观者们纷纷惊讶地张大了嘴。

甘德利亚斯犹豫了一瞬间,伸手去碰了碰长剑的剑柄圆头。他什么都没说,也许是过于惊讶,反而无言以对。

亚瑟站起身,还剑入鞘。“我发誓保护我的国王,”他说,“而不是杀害另一位国王。梅里尔之子甘德利亚斯,你的命运,不该由我决定,但在做出决定之前,你会被关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