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试读

get_product_contenthtml 菠菜地 如果有一小片地我想种的就是几畦子菠菜那样就可以,在每个周末煮上一大锅菠菜汤把全北京的诗人们都叫过来就菠菜汤喝二锅头喝醉了就发发牢骚吹吹牛没人捏你的小辫子,也没人记你的仇把手机关掉,把时钟调慢让心灵找到陶潜牵牛耕田的节奏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让我有点急不可耐从天安门到天通苑,从朝阳区到西三环。我首先要找到一块还没来得及被水泥吃掉的泥土一个夜晚,我穿过无数条街道又绕过几个高架桥突然就找到一片废弃的工地,有几个晚上我要去松土,就找来了铁锨和锄头我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农还弄出了整齐的垄沟春不误种,秋不误收。我很快就收到了老父亲寄来的一包菠菜种可接下来的无数个日子我却再也找不到那块地了还是穿过那些街道,还是绕过那几个高架桥我整好的那块土地,它神秘地消失了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呀伙计我只好把这包绿油油的菠菜种全都埋进了自己的身体地铁上 拥挤的混浊的窒息的 空间晃动的暧昧的扭曲的 脸孔焦躁的疲惫的麻木的 神情外省的京味的夹杂的 口音临时的不明的可疑的 身份…… 聚集在一起。聚集在一起被一节节奔跑的铁皮挟裹着像一个个密封不好的鱼罐头散发出一股绝望的气息一个男人走着走着突然哭了起来 一个男人走着走着突然哭了起来听不到抽泣声他只是在无声地流泪他看上去和我一样也是个外省男人他孤单的身影像一张移动的地图他落寞的眼神如两个漂泊的邮箱他为什么哭呢是不是和我一样老家也有个四岁的女儿是不是也刚刚接完亲人的一个电话或许他只是为越聚越重的暮色哭为即将到来的漫长的黑夜哭或许什么也不因为他就是想大哭一场 这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他动情的泪水后全都汇集到我的身体里泡软了我早已麻木坚硬的心我跟在他后面走我拍拍他肩膀关切地叫了声兄弟他刚刚点着的烟卷就很自然地叼到了我的嘴里中年赋我身体里埋着曾祖父、祖父和大伯父。 那些死去的亲人,在我血液里再次复活,喋喋不休地, 争论着无常和轮回。我总是插不上话,作为身体的局外人, 我倒更像个故人。 我的身体是一座孤寂的坟,常有时光的盗墓贼光顾。这贼不贪财,只偷心。它偷过孔子的心,孟子的心,老子的心。只有庄子的没偷成,庄子说 “夫哀莫大于心死……”说着说着,一颗心就开始燃烧,慢慢变成了一堆灰烬。失败者的比喻总是令人愕然和陡生伤悲。 中年如溃败之堤,如演到中场就散了的戏。没了演员,没了观众, 只剩下,一套空空荡荡的戏袍,躯壳般,兀自朝星空甩着水袖。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之于山东,游子的身份都是一样的。为稻粱谋为理想谋我好的两个山东兄弟一个去了遥远的澄迈一个落户大上海的松江而我在京城辗转,流浪这不免让我想起了那些历史上的大才子们陆机、陆云和苏东坡……想起了当年被拒之郑国城门外的孔子他那一脸的凄惶和沮丧 之于文人,孤独的命运都是一样的。在古代他们频频被贬被流放,在今天他们背着一口尘世的井离乡夜夜听故乡的涛声一直听到耳鸣眩晕梦里一次次被月光掐醒泪凝成霜而在他们的诗句里一次次地写到雷州半岛的清晨和松江的黄昏写到多尔峡谷的走向和华亭老街的沧桑我真想由衷地赞美一下澄迈和松江这真是两个好地方不仅给诗人安下了一张书桌还给了诗人一个灵魂的远方兄弟们,你们现在终于是有职称的人了接下来还要做一个,称职的丈夫慈爱的父亲和合格的南方市民就在南方安家吧天下炊烟飘到哪里都温暖有空我真想去看看你们我会每人送一把清水泥的紫砂壶那壶里,装着一个省的孤独 己丑年九月九日我忙于加班,无法登高只好趁傍晚,爬到鲁谷小区住宅楼的顶上向兄弟们所在的南方,望了又望金银木槐树的叶子落尽了银杏树的也落尽了还有紫叶李、白蜡叶子都落尽了只有金银木除外只有金银木还举着一树红色的小果实像举着无数红色的嘴唇红色的奶子红色的吻红得那么炫目红得让人揪心 这是在北京这是在西三环的岭南路上在首师大的南墙外489路车开过去又开过来一棵金银木让我如此恍惚一分钟之内我变了好几次称呼我叫她妹妹叫她姐姐如果我愿意,她就是我的母亲,我的祖国靠着她,就像靠着一团火在这瑟缩的冬日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西三环过街天桥 它是北京的一根肋骨斜插在从花园桥和航天桥之间一片因发福而隆起的肥腻的肚皮上 它是钢筋水泥做成的琵琶上一条喑哑的琴弦抱在后工业的怀里任由秋风弹拨了一遍又一遍 每天我都要从这儿过有时候我是城市肚子里的一条蛔虫有时候我是抚动琴弦的一根手指都人士彼都人士,狐裘不再台笠缁撮不再,充耳琇实不再地铁站,人如潮涌已分不清,其中哪一滴两千多年前曾是贵族 彼都人士,紫禁城还在皇城根还在,天坛地坛还在江山万里一册书朝代如错别字,总是删了又删改了又改 彼都人士,三宫六院不再君君臣臣不再,黄马褂不再科考制早就废除了,当年赶考的举子如今全都混成了京漂,有的漂成了房产大鳄有的漂成了IT精英,有的漂成了一号线上的乞丐 彼都人士,状元兮不再榜眼兮不再,探花兮不再平民时代无天子来呼,无船可上中隐隐于市,一个个在写字楼空调间里埋名只等着QQ里的美眉轻轻一唤,便奋身挤上网络的贼船开往远方的火车火车在细雨里飞跑火车低着头,躬着身子火车像个顽皮的孩子它飞快地旋转着无数个小轮子它跑得太快了累得偶尔喘几口粗气发出几声叹息火车啊火车你想往哪开就往哪开吧想跑多快就跑多快吧世界那么大,远方那么远你随便想在哪儿停下就停下吧你跑得再快,也逃不脱无边细雨的网我也是一样啊随你走得再远,也逃不脱尘世的网,我的心早已破损成一个抽丝的茧子走得越远,丝线扯得越长扯得越乱,扯得越紧扯出一种揪心的疼疼得我嗷嗷叫,叫成一串带着哭腔的鸣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