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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美幼童到美国后,考虑到适应美国生活、学习的需要,这批幼童在容闳的安排下,大多寄住在美国家庭。这样做的目的,是想其能够快速适应生活。他们被安排在康州和麻省大小城镇的 15 个家庭之中,麻省李镇教堂助祭海德家里安排了两名幼童。当这两名幼童身穿锦缎长袍、脑后拖着大清特有标志的长辫出现在李镇时,李镇的人们对他们奇异的装束感到新奇,竞相传闻。被安排到海德家里的两名幼童对美国的新生活,也有一种新鲜感。虽然也是在农村,但他们对村子里的牲畜和家禽都十分感兴趣。这两个幼童一个喜欢养鸡,一个喜欢和邻居的小猪逗乐。有一天,这名幼童在街上追赶一头小猪,他奇特的装束构成了小镇的另一道风景。李镇的人们看到他追逐小猪的样子,像观赏外星人一样,哄笑不已。这位幼童后来回忆:“初,幼童均穿长袍马褂,并且结着辫子,使美国人当他们是女孩。每当幼童外出,后面总会跟着一群人高叫:‘中国女孩子!’使他们颇感尴尬。 ”

这种习俗和装束的差异,容闳有过切身的感受,因而,容闳处处为幼童着想,他将这些幼童安排在美国的一些家庭里,就是希望通过这种“家庭式”的留学生活方式来实现中西两个文明体制习俗、生活方式的融合。但是,这些幼童在国内毕竟接受的是传统的儒学教育。初到美国之时,他们对美国的生活既有好奇的一面,又有拘谨、无所适从的一面。

留美幼童李恩富回忆当时的情景,感到自己是一个幸运者,他被分配到春田一位和蔼可亲的女主人家中,当李恩富被指派给她时,她把李恩富拉进怀里吻了一下。这一举动惹得其他男孩哈哈大笑,弄得李恩富面红耳赤。用他自己的话说,“因为那是我自出生以来得到的个吻……”

对于留美幼童来说,宗教信仰也常常使他们感到无所适从。李恩富回忆:星期天到来了,午饭后,女主人叫我们做好准备去主日学校,那时我们只懂一点点英语,只听见“学校”两个字,心想,糟了,星期天还要去学校。我们收拾课本准备出发,结果我们的监护人使劲向我们表明不需要带书本。我们就空手出门了。等到达“学校”后,和我住一块的伙伴嘀咕道:“这是一所教堂。”我们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里面的人正在起立唱歌。是教堂!教堂。我们一边嘀咕着,一边以你能想象的快的速度冲出教堂,直到回到我们住处的房间。

生活上的差异,使这些幼童对美国的一切感到新奇,于当时的美国人来说,虽然觉得这些幼童滑稽可笑,但对他们还是十分友好的。在生活上,关照他们,希望这些幼童尽快地融入到美国的生活,经常帮助他们整理衣物、书籍,帮助他们缝补衣服,饮食上尽量照顾他们。曾经留美的罗国瑞回忆:我忆起在西海岸我们共同度过的童年。那里有海滩与树林,我相信我一生快乐的日子是在那里度过。人人是那样和蔼可亲,而使孩子们常念不忘的是那丰盛可口的食物,就在这种无忧无虑的环境下,我们共同步入成年。 除了生活上照顾他们之外,在学业上也经常帮助他们。后来成为卓越工程师的留美幼童温秉忠 1923 年曾在一篇演讲辞中回忆:第二天,容闳先生分配他们给来自各地的美国老师。老师带他们回去。在以后留美的岁月中,这些美国老师负起教养监护的责任。每一个美国老师家庭负责两个或四个幼童。英文合格的幼童直接送入美国学校,不合格的在老师家接受个别补习,做入学的准备。

美国家庭家长式的帮助,使幼童们的学习进步很快。他们大都能赶上学习进度,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后来考上了耶鲁、哥伦比亚等美国著名的大学,成为学校的佼佼者。

留美幼童中,詹天佑就是学习比较突出的一位。他是从纽黑文中学考入耶鲁大学的。在耶鲁大学,他的学习成绩令美国的同学、老师也对他刮目相看。他多次考试都以名的成绩获得学校的奖励,并两次获得学校的奖学金。晚清的中国,在西方人的眼里,中国人的智商是很低的。詹天佑的成绩,美国《纽约时报》既赞赏、羡慕,又有些酸溜溜地评述道:中国幼童均来自良好高尚的家庭,经历考试始获甄选。他们机警、好学、聪明、智慧,像由古老亚洲来的幼童那样能克服外国语言困难,且能学业有成,吾人美国子弟是无法达成的。留美幼童快速地适应美国学习生活,并且学习进步很快,作为留美幼童的温秉忠认为这种进步,与容闳安排的美国“家庭式”留学生活有很大关系。

他后来回想当时的情景时说:初,幼童均穿长袍马褂,并且结着辫子,使美国人当他们是女孩。……为了减少困扰,数月以后,幼童向“出洋肄业局”委员呈准改穿美式服装。当时幼童平均不及十五岁,对新生活适应很快,迅速接受了美国的观念及理想。……中国幼童们与一同食宿的美国家庭及中学、大学同学们,均建立了深厚之友谊。……美国老师及监护人那种家长式的爱护,使幼童们久久铭感不忘。

与温秉忠有着相同感受的周寿臣在 1930 年写给哈特福特全体市民的信中,回顾了这种家庭式的美国学习生活。他在信中说:五十年前,我在哈城及其近郊度过我的少年时代,在那里的岁月对我是充满欢乐及鼓舞的回忆。在那里,我次有机会接触到西方的文化及文明,

亲身目睹美国人民共同生活中的民主方式及无数其他有意义的活动。这种家庭式的留学生活,为幼童们营造了愉快而温馨的学习环境,再加上年纪尚幼,可塑性很强。因而,他们很快便适应了美国的学习与生活,学习不断进步,也给美国人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曾经教授留美幼童的巴托拉小姐对他们印象深刻,也予以很高的评价。她说:“他们富有青春活力,非常聪明能干,一般来说,只要我教会他们一种游戏,他们就会赢我,他们学英语非常快,除了初次见面我们交谈有困难外,以后一点困难都没有了,等到他们进入学校,同学们都很喜欢他们,他们读书进步很快,老师也为他们的成绩而骄傲。”

优秀的幼童们,使得美国的一些媒体也在改变着对中国人的错误看法。美国的一些报纸发表评论说:“这些男孩都有君子之风,他们不但谦虚而且有礼貌,我们都很喜欢他们,崇敬他们,我们都以他们做我们的榜样。这是他们国家的荣誉。他们对于美国人的友谊衷心感谢,对于美国的家庭生活,他们很快地适应,他们还送给他们的监护人可爱的礼物,而且时时存有感恩图报之心。”

曾经作为留美幼童的同学、玩伴,菲尔伯斯后来也感慨幼童们快速适应环境的能力。他认为这些中国小伙伴能够与人很好地相处,有着可爱的性格,是适应环境的天才。

留美幼童快速适应环境,适应美国学习、生活的能力,作为当时护送官员的祁兆熙深有感触。他的儿子作为第三批留美幼童中的一员,到美国后很快便适应了美国的家庭生活。在完成护送任务准备回国前,祁兆熙专程前往他的儿子寄住的美国家庭看望祁祖彝。当时,祁祖彝与另外一名幼童朱宝奎一同寄住在名叫 Moore 的美国家庭里,祁兆熙到来时,祁祖彝和朱宝奎正在大口地吃着苹果,短短几天,已经没了初来时的那种拘谨。祁兆熙发现,儿子到美国人的家里才短短几天,和主人用英文交谈已很熟练。幼童们快速地适应美国的学习、生活,见证了中美两个不同国度的文化融合。幼童们毕竟年幼,朝廷的官员们担心他们在美国忘记了中国本土文化,因而,在他们接受美国教育之余,还要求他们学习中文。

当时负责监督留美幼童学习、生活的朝廷官员陈兰彬、容闳等人为此专门设立了出洋肄业局,设在哈特福德,租了一座三层小楼,顶上一间孔子牌位,并有几间教室,每三个月让幼童分批来这里学习汉语。一般是每批12人,时间 14 天。所教内容主要是写字和作文。当然,这样的安排也是十分必要的。留美幼童的中文底子还是很差的,朝廷担心他们顾此失彼,因而要求他们在固定的时间到出洋总局研习中文。这样,他们一边接受美国教育,一边学习中文,这种办法也确实取得了一定的成效。这些幼童在学习西学方面取得优异成绩的同时,也没有荒废中文,较之当年容闳留学美国,回国时不能作中国言相比,的确是很大的成效。

留美幼童学习优秀,1876 年,在美国费城举办的世界博览会上,举办方特意把留美幼童的作业作为一项教育成果展出。这虽然有些功利的成分,但也反映出留美幼童接受西方教育所

取得的成效。当时在宁波海关任职的李圭受朝廷的委派出席了这次博览会。世界博览会当时还有一个名字叫“万国博览会”,届博览会在英国举行,此后各国参会都由其海关税务

机关办理。而中国因当时的海关税务由外国人代办,所以代表中国出席博览会的都是外国人。但是这样一个代表国际形象的盛会,从主管到帮办都是蓝眼睛大鼻子的老外打理,这真有点说不过去。于是,长期在海关供职的李圭成为中国参展团的一员。李圭这个在政坛上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由此也成为中国参加世界博览会的人。

参加费城博览会的有 37 个国家,中国代表团虽然仍然大都是洋鬼子,但毕竟有中国人参与其事。美国方面特意展出了中英对照的留美幼童作业和一些民族传统手工展品。这让看到展出情景的李圭大发感慨,激动不已。

李圭记述,费城博览会上,展出留美幼童的作业有“……绘画、地图、算法、人物、花木,皆有规格”,也有汉文策论,“如《游美记》、《哈佛书馆记》、《庆贺百年大会序》、《美国地图论》、《风俗记》,亦尚通顺”,并且每篇策论后均“附洋文数页,西人阅之,皆啧啧称赞”。

李圭借这次费城博览会的机会,了解了留美幼童的学习、生活。还请他们参观了费城万国博览会,并与几位幼童座谈,李圭先问幼童对博览会的观感。

问 :“此会究有益否?”

曰 :“集大地之物,任人观览,增长识见。其新器善法,可仿而行之。又

能联各国交谊,益处甚大。我侪动身之先,馆(学校)师嘱将会内见闻,随意记载,

回馆后各作洋文议论一篇,再译为华文。”

问 :“何物?”

曰 :“外国印字法,中国雕牙器。”

问 :“想家否?”

曰 :“想也无益。惟有一意攻书,回家终有日耳。”

问 :“饮食起居何若?”

曰 :“饮食似较洁净,起居有定时,亦有 ( 定 ) 时必须行动 ( 运动 ),舒畅气血,尤却病良法也。”

问 :“各居停主人照料何若?”

曰 :“照料若其子弟。稍有感冒,尤关切。而哈地 ( 哈特福德 ) 水土宜人,病亦少。”

问 :“何以着洋人装束?”

曰 :“不改装有时不方便,我侪规矩,惟不去发辫,不入礼拜堂 ( 这里是指清廷不许留美幼童受洗入教。礼拜日,幼童也常随师友一起去礼拜堂。在哈特福德,有一个留美幼童和马克·吐温一起听讲的教堂 ) 两事耳。”

一席谈话,李圭对幼童有了初步的了解,认为他们不仅聪明,而且很有思想,对幼童十分喜欢。在费城博览会期间,幼童们还受到美国总统的接见。李圭记述,美国总统与他们一一握手,并告诫他们,好好学习,学以致用。这次接见,在中国留学史上,应该是有史以来外国元首次接见中国留学生。

李圭与幼童们在费城博览会期间的谈话,他认为幼童赴美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体现。这种评价也正是朝廷派出留学生学习西方先进技术的主导思想。李圭毕竟是清朝官员,虽然官阶不高,但思想中也体现出朝廷的教育理念。通过对幼童的观察、接触,李圭对幼童们“仍兼读中国书”, “……三纲五常,此幼童所固有,不以业西人之事而少有阙也” 感到欣慰。他感到“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教育思想培育出来的学生一定能够为大清所用。李圭的判断固然有其认识的一面,但他对幼童的判断仅局限于费城博览会期间的一面或几面之缘。作为清政府的一名官员,他的立场也是倾向于政府的。事实上,他并没有观察到美国社会文化对留美幼童所产生的深远的文化渗透力。这些学生年幼之时走进美国,西洋文化、生活方式已经使他们西化,但清政府甚至李圭这样的长期与洋人打交道的官员都认为幼童学习西学,而不应该忘记中学。在美国的学习生活中,在留学监督的督促下,他们虽然也中西兼顾,但幼童毕竟年幼,在美国教育文化、环境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幼童们价值观念、行为方式、知识结构等方面的西化,幼童们逐渐离异于传统,是朝廷保守派所不愿意看到的,这样,一场因为中美文化冲突的发生就势在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