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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秋天 

 

很久没有看见街上围观的人群了。读书时候,语文课上到鲁迅的《药》,老师痛心疾首:“麻木的看客!麻木!看客!”然后,他指着我们的鼻子,更加痛心疾首:“现在,鲁迅死了五十年了,你们中间还有人喜欢做看客!小小年纪不学好,中国完了。”老师是北京大学毕业的,常年怀才不遇的样子,常年是怒我们不争的神情。

让老师一说,街上看到有人打架了,有时就熬住,不去做麻木的看客。然而在八十年代,电影少,盗版没有,香港电视连续剧也不是常常有得看,街头的混战,就是《霍元甲》前传和《上海滩》的续集;而且一般情况,劝架的人后也会卷入战斗,要叫年少的我们不围观实在是灵肉考验。

不过,等到大家都自给自足以后,街上围观的事情变得百年一遇了。因此,中午出门,看到宜山路上里里外外围了约三层人,血液马上沸腾起来,觉得今天实在是走运的。想也没想,拔腿就往人群里挤。

不看不知道呀,一男一女正撕扯在一起,有热心公益的人在外围现场解说,一个是发廊小姐,一个是发廊顾客,格种事体,大家有数咯呀!然而,还是有人不心领神会,追问着,到底啥事体?于是有中年女性回答他:问也勿要问,肯定是男的有问题!马上就有男青年在人群中反驳:难讲难讲,现在小姐老野蛮的。一男一女斗在一起,我扫了眼人群,全是渴望事态升级的眼神,更有一小男孩,四五岁模样,挤在前沿,一边还撒着尿,这尿也是一段,一段,撒出来,发廊女尖叫一声,尿就停住,再叫,再停住。

秋日正午,太阳暖洋洋,路边有桂花若有若无地香着,76路公交车开过,司机猛的一个刹车,有两个乘客下来,加入围观的人群,我苦于下午要参加政治学习,只好搭轻轨挥别庞大的人群。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真有抒情的冲动,美好的社会主义记忆涌上心头,我们曾经多么紧密地站在一起,一起麻木,一起兴奋。

 

 

记一个难忘的夜晚

 

是小宝叫的饭局,说沈宏非到上海了,要请吃饭。晚上七点,金锚坐定,小包厢里已经挤了十四人,满满当当跟日本地铁似的。据传全世界就数日本地铁肉感,还有段子讲,两个日本人讨论地铁拥挤。一个说:“太挤了,我太太上星期被挤流产了!”另一个说:“这算什么,上个月我太太被挤怀孕了!”

当然,有沈宏非,有小宝,还有陈村和孙甘露,这顿饭就算点十个萝卜加青菜,也不会素了。大家都关心小宝的身体写作到什么地步了,他却自暴自弃,说身体写作也没意思,现在迷上蔡康永,想顶替小S,把“康熙来了”改版成“小康社会”。然后大家看到沈宏非拿着孙甘露的手机在做可怕的动作,他一会把自己的手机压在老师的手机上,一会又倒过来,问他干什么,他占便宜地笑。再后来,大家问到陈村的《性笔记》,都拍他马屁,现在没人敢得罪村长,他拿个相机到处当狗仔,回家就立马挂到九九网上去。

这顿饭吃得北京来的许知远连着几次叫,没想到你们上海人,是这样的!许知远一头受过大惊吓的毛发,衬着上海的红烧肉,特别迷离。不过,等到酒过三巡,小宝派发雪茄的时候,我不得不起身告别这些非上流文人,因为,早在一小时前,我就发觉自己被鱼刺卡住了。

走出饭店,正下大雨,打电话回家,跟老公含含糊糊地交代发生了什么,请他带病例卡跟我在急诊室汇合。晚上十点,五官科医院急诊室居然还热热闹闹,排在我前面的几个,都是被鱼刺卡住,我安心很多,像我这样蠢的人还有不少。

医生非常容易地取出了鱼刺,可是,他在写病例的时候,突然噫了一下,“上个月,你也来过急诊拔鱼刺!”我羞愧难当,是的,上个月,一模一样地发生过。但是,更大的悲剧还在后面,这个年轻的医生突然好奇心大发,他又翻到我前面一页病例,用着匪夷所思的目光看了我一眼。

当时,我万念俱灰。没错,再早一个月,我还来过一次急诊,拔鱼刺。这是今年难忘的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