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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唐歌·月老
  文|张惜辰
  (1)缘起
  红线岭有双奇:
  一奇狐仙迷人,
  二奇月老显灵,
  近日新增一奇,
  月下鬼上吊。
  (2)买马
  唐天宝年间,粮屯千廪,户积余粮,所以富及牲畜,野狗遍地。
  在这个奔放富庶的年代,比野狗还遍地的,是游侠。
  新丰美酒斗十千,长安游侠多少年。
  张子虚是游侠,张子虚也是少年,他眉目如画,身段翩翩,似他这般的游侠美少年,长安城每天要昏迷一百零九个。
  都是被揍昏的。
  游侠需要殴打他人,美少年只擅长被人殴打,这是个让人心酸的悖论,那年的游侠青春,是屁股上一道明媚的瘀伤。
  巳时,长安西市。
  张子虚在经历过一轮早间殴打后,终于成功抵达西市马房,他要去做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要办成这件事,少不了一匹日行千里的好马。
  “大侠可是买马?”
  西域贩马人凑到近前,立刻舌灿莲花:“大侠生得如此英俊非凡,不禁使我想起远在他乡的亲生父亲,你若买马,我破例打八折,随马附送少林牌拴马绳一条。”
  贩马人盛意拳拳,张子虚心生感动,于是指向马厩中的一匹矮马,问道:“那匹如何?”
  贩马人击手赞叹:“长安游侠果真好眼力!”
  张子虚很谦虚:“过奖过奖!不得不好眼力,因为你马厩里就这一匹。”
  贩马人兴奋莫名:“大侠有所不知,此马名叫紫电追云,不吃不喝就能日行千里,翻山跃岭,如履平地,大侠可曾听说过汗血宝马?实不相瞒,此马与汗血马系出同种,虽不能汗血,但其尿深红,是谓尿血宝马。所谓骏马配英雄,今日大侠能遇此马,一定是天意!”
  “我觉得尿血是一种身体疾病,”张子虚面色犹豫,“你应当去找个兽医。”
  “大侠做生意好不爽快,”贩马人嗓音立变,鼻孔朝天,“实话告诉你,长安东西二市骏马全部售罄,只剩这匹紫电追云。”
  张子虚大惊失色:“全部售罄?岂有此理!”
  贩马人答道:“人人都知道,唐侍郎的小姐藏了姻缘钗在红线岭月老庙,小姐二八待嫁,貌如牡丹,谁找到姻缘钗谁就能做侍郎大人的乘龙快婿,辰时未到,长安游侠就已买光市中好马,齐齐赶向了红线岭。”
  张子虚再次大惊失色:“都知道!?阁下一定在骗我,南城秃头孙跟我立过毒誓,说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不超过三个。”
  贩马人道:“他对所有长安游侠都发了毒誓,并且收了三两银子。”
  张子虚大惊失色:“岂有此理!那我岂不是要和全长安的游侠竞争!”
  “大侠少安毋躁,”贩马人道,“紫电追云,尿血宝马,可助大侠事半功倍。”
  “听到尿血我就膀胱疼。”张子虚坦言。
  “你总不能骑一条狗上山。”贩马人循循善诱。
  “多少钱。”张子虚终于妥协。
  “紫电追云,特惠价三十两,童叟无欺。”
  “他是紫色?”
  “不是。”
  “他能追云?”
  “大概追不了。”
  “十两。”
  “成交!”
  “讲实话,我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大唐民族一家亲,让我们多一些信任,少一些猜疑,我个人再送你独家消息一条。”
  “哦?愿闻其详。”
  “红线岭,月老庙,狐仙迷人,鬼上吊。”
  “兄台请勿散播迷信,世上没有鬼,也没有狐仙。”
  (3)卜卦
  三月初五,惊蛰日。
  獭祭鱼,鸿雁来,草木萌动,冲羊煞北,大利西方。
  司空乌有打马从葛师桥上走过,嘴里叼着一根杨枝,奈何刚走过桥头,胯下的杂毛马就不肯再挪动一步。
  “你应该买匹好马。”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高喊。
  “住口!它其实是匹好马,只是个性太忧郁。”
  司空乌有循声转头,发现马停步在桥头卦摊之前,摊前立有对联一副。
  上联:铁口直断半生沉浮无憾
  下联:妙笔批命一世宠辱不惊
  横批:大唐葛师桥风景区独家卜卦单位。
  从长安城到葛师桥有八十里路,再行半里是不度山,山里有岭名红线。四周一片凄风野草,稀见人烟。唐代八十里算是长途旅游,骑马自驾到此已属脑子进水,在此处开张卜卦的,肯定是先天性智力发育不健全——俗称智障儿。
  司空乌有沉吟片刻,拍马欲走,但手中软鞭未触马臀,摊后相士便已开口:“司空大侠远道而来,不想卜上一卦吗?”
  司空乌有闻言大惊,抽出长剑摆出砍人的姿势,口中怒喝:“呔!贼老儿!你怎知道我姓司空!?你是我仇家的帮凶,还是我失散多年的亲戚?”
  司空乌有语中信息量过大,相士被彻底震撼,于是慌忙喊道:“大侠莫要砍人,小道知道你的名字,是因为你衣服上绣着呢!”
  正面:长安游侠。反面:司空乌有剑仙。
  “为何不早说!”司空乌有收剑回鞘,高声斥责,“长安游侠是个感性的群体,加上我又是个非常凶恶的人,随随便便就会砍死你!”
  “司空大侠英雄盖世,”相士拱手一拜,尖声回答,“实不相瞒,方才大侠策马自桥上而来,我见大侠红云绕身,忽然又有一道黑云盖顶,放心不过,已暗中为大侠卜了一卦。”
  司空乌有整顿衣裳,满脸疑惑:“恕我直言,你刚才明明在挖鼻孔,什么时候算的卦?我再次提醒你,我是一个非常凶恶的人,你好跟我说实话。”
  “大侠万勿疑心!”相士高喊,“我有独特的卜卦姿势,从大侠睫毛的排列顺序来看,你当是去红线岭寻找姻缘钗!我说得对是不对?”
  “哦?莫非是世外高人?”司空乌有暗叹一声,旋即又问,“那依你的卦象看来,我能否如愿以偿,心想事成?”
  “天机不可泄露。”
  相士小指戳入鼻孔,眼睛看向司空乌有的钱袋,司空乌有心领神会,从钱袋中掏出铜钱五枚,思考片刻,又果断放回四枚。
  “天机怎么说?”司空乌有付与相士一枚铜钱。
  “天机觉得少了些,”相士非常郁闷,“天机需要多一些关爱与尊重。”
  “天机可知我非常凶恶?”司空乌有拔剑出鞘,“随随便便就要砍人的!”
  相士见状,认定司空乌有是个一毛不拔的流氓青年,于是眼珠一转,做立地狮子吼道:“大侠住手,小心身后!”
  司空乌有立即朝身后望去,眼前却只有一张迷茫而略带忧郁的马脸——那是他的杂毛马,等再转过头去,相士早已杳无踪影,如同尘烟。
  “我以为天机是个看透红尘的高大角色,”司空乌非常心酸,“如今却为一枚铜钱匆忙跑路。”司空乌有语声还未落地,天空便飞来红纸一张,轻轻落于游侠脚边。
  上书大字八个:鬼狐作乱,切勿进山。
  “字写的真丑。”司空乌有目视红纸,自言自语,“我不会相信无聊的骗局,世上没有鬼也没有狐仙。”
  语罢,司空乌有抛弃个性忧郁的瘦马,执剑施施然朝北面走去。他知道,再过半个时辰,他就能到不度山红线岭,山中有比野狗还多的游侠,他们都在找一支姻缘钗。
  这支钗不一定非要他找到,但好是他找到。
  他似乎很自信,但这位流氓青年有所不知,在他身后的荆棘丛里,一个模糊的黑影正对着他的背影悄然自语。
  “七十二,足有七十二个了。”
  (4)狐仙
  日薄西山,已至酉时。
  游侠美少年张子虚顺利抵达红线岭,立于一棵大树之下。
  树顶有个马蜂窝,马蜂窝旁有个人,张子虚盯着那人看了半炷香的时间,直看得对方脸红心跳,臀部一紧。
  “树下的兄台,”树上之人尴尬发声,“恕在下直言,阁下的目光片刻不离他人臀部,实在是一种有辱德行的行为。”
  “树上的兄台,”张子虚诚心致歉,“阁下不必紧张,在下没有龙阳之癖,对男性臀部也无半点探索之欲,我仅仅是在研究你如何上树的科学性问题。”
  “我有好轻功。”树上人言简意赅。
  “噫!阁下莫非是长安城三届轻功冠军,银燕子——夏硕!”张子虚很激动,“在下乃长安新晋游侠张子虚,今日能在树下窥得夏兄臀部,实是三生有幸!”
  “同幸!”夏硕臀部再次一紧,还未来得及抱拳行礼,就看得张子虚身后有一人急速冲来,手中持有一根足以击杀野猪的木棒。
  “张贤弟,注意身后!”
  “后”字刚刚落地,张子虚就感觉一阵劲风袭来,根据常年被殴形成的条件反射,美少年张开双臂,纵身飞跃,姿势像被踢飞的死狗——动作虽然稍欠潇洒,但是躲避效果尚佳。
  “注意身后这种话,简直让人讨厌。”
  偷袭者司空乌有面色紫红,这段爆发式短跑消耗了他许多体力,他以木棒拄地,靠着一块形状奇特的大石气喘吁吁,嘴里还叫骂着长安市井流行的污言秽语。
  “说脏话的那位兄台,你也要注意身后!”树上的夏硕再次发言。
  司空乌有不明就里,转头一瞥,竟看到一个遍身白色的人形物体正在走近。那东西有一张白色的毛脸,五寸巨口上下张开,挂满涎液的长舌逐渐贴近流氓青年的鼻尖。
  “狐仙!”美少年张子虚高喊。
  野史里的狐仙总是貌若春华,现实却与艺术作品相去甚远,司空乌有发出小娘子般的激烈尖叫,顺手挥出手中的巨型木棒,一击直中妖物的鼻尖。
  被击中的狐仙立即发出感情充沛的哀鸣,用优雅的姿势在地上转身翻腾两周半,司空乌有看准时机,双手接连发出九枚暗器。
  铁镖破风,快如闪电。
  “这暗器手法简直让人心疼,”美少年张子虚扼腕顿足,“若是没有这座山,你的暗器必将抵达洛阳。”
  “住口!”流氓青年司空乌有高声反驳,“我想为大唐动物保护机构出一份力。”
  司空乌有的九枚暗器:
  三枚打中地上鹿粪。
  三枚打中树上蜂窝。
  三枚直奔树上轻功冠军。
  银燕子见势不妙,飞身跃起,在半空使了招鹞子翻身,蓄力直下,重重踩于树底狐仙的臀部。狐仙吃痛,双目圆睁,獠牙外翻,夏硕对着狐仙的毛脸怒发一掌,又借掌力腾身而起,飘然远离狐仙半丈有余。
  “好身手!”张子虚与司空乌有齐声赞叹。
  “快跑!”夏硕边跑边喊,“山高路滑,江湖复杂!”
  张子虚惊醒,立马抬腿,跟着夏硕朝北飞奔而去。
  司空乌有眼睛一转,跑向了西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