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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红

 

房间里燃着淡淡的香。

幽红色的月光轻柔地洒进屋内,在白竹席面上铺了一地旖旎的影。四下里很安静,只有夜风吹动落樱的声音隐约传来,在这个如水的春夜里,听起来分外撩人。

男子身着粗布短衣,低眉盘腿坐在幽凉的席面上。他的手中托着一盏清茶,茶水早已凉透,他却没有喝的意思,望着茶盏怔怔出神。

“这位客人,您要是再不说就请回吧,夜深了,我们也该打烊了。”一旁站立的黑衣男子冷冷出声,言语中含了一丝不耐,颇有逐客的意味。

闻言,静坐发呆的来客一惊,勉强定了定神,这才艰难地开口——

“在下刘三,前来这里是求紫苏公子赐香的。”刘三的声音很干涩,说完,他抬起眼来,直直望着屏风后静坐的身影。素闻雍京城内的承香苑是全天下好的调香铺子,在这里可以找到任何客人想要的香,诡秘离奇,不可思议……而刘三,亦是想来此求一支香,一支别处无法买到的、得以实现他内心热望的香……

屏风后的那人没有声音,倒是一旁侍立的黑衣男子再次开口:“大凡来到这里的客人,为的无不是请求公子赐香,却不知这位客人所需的是何种香?”

“在下所需的是……”说到这里,刘三微微犹豫了一下,“前些日子在下的娘子去世了,娘子生前的愿望是得到一支名贵的熏香,可是因为家贫,在下一直未能满足,如今她的生辰就快到了,在下愿倾尽所有,为她在天之灵献上一炷香……小小愿望,还盼公子成全。”

刘三的声音在室内悠悠回荡,终归于宁静。屏风后的那人淡淡开口,声音优美柔和,可说出的却是一句看似毫不相关的话——

“您的身上有血的味道。”

啪的一声轻响,刘三手中的青瓷茶盏落到地面上,碎了。

“……公子说笑了。”刘三的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半晌,低声说道。

“呵。”屏风后传来一声漫不经心的笑,接着是一阵衣裳与折扇、玉坠的窸窣轻响,待刘三抬头看时,就见一位紫衣公子从白梅屏风后缓步而出,眉眼精致,衣饰华丽,神情慵懒清淡,那目光宛若穿越了百年光阴,俯视着世间苍生似的。

刘三从未想过世间竟有如此美丽之人,不禁看得呆了,只是屏息出神。身旁一道凌厉的目光射来,却是侍立在侧的黑衣男子冷冷觑着,用眼神警告敢对公子不敬之人。

那紫衣公子手持水墨苍兰折扇,纤长的手指在月光的衬映下越发显得白皙,他缓缓绕过一地青瓷碎片,在刘三身侧不远处的一架香案前站定。

“那么,客人是想以香告慰亡者在天之灵?”优美的声音再次传来。

刘三定了定神,答道:“正是。”

“您的身上血气不散,恐怕娘子乃是冤死。”

“你胡说!”蓦地,刘三大声喊了出来,然而立即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不禁低下头去,“抱歉……紫苏公子,我太激动了。不过,我家娘子不是冤死。”

“是吗?”紫苏淡淡反问一句,伸手摆弄着几案上的香。

几案上散放着各式香料,琳琅满目,有天山雪莲香、东海龙涎 香、苗疆凤尾香……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奇异香料,用精致的器具存放着。

紫苏低头摆弄了片刻,吐出一句:“那么,魅红如何?”

“魅红?”求香的男子有些怔忡。

“魅红之香,以血色落樱与曼珠沙华混合而成,辅以忘川之水,香气馥郁迷离,具有引渡亡灵之效,客人若要安抚娘子的亡魂,此香再适合不过了。”

紫苏一面说着,一面捧出一只檀木制成的雕花锦匣。

刘三懵懂地接过,惑于紫衣公子唇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呆呆地问了一句——

“这香……果然能够安抚亡魂?”

“如果那是您的愿望。”

锦匣捧在手中,幽凉沉甸。刘三不禁抱紧了匣子,弯腰朝紫衣公子深深鞠躬——

“那么,多谢公子费心了。”

 

绯红色的月光似流水,映照着求香男子远去的身影。

紫苏一袭曳地紫衣,斜倚在窗边,望着刘三渐行渐远。

身后是一室熏香,黑衣侍从挺拔而立。

 

“公子,方才那名客人欺骗了您。”

黑衣男子站在紫苏身后,与他一同望着刘三远去,沉沉说道。

紫苏一声轻笑:“哦?”

“那人的真名叫刘鹏举,是去年秋试的新科状元,凡是我见过一面的人就不会认错——公子,那一次新中之人游街夸官,你我原在人群中见过他的。”

“这样啊,我倒不记得了。”紫苏转过身来,“辛夷,还是你的记性好。”

“因为公子总是不记事,所以辛夷少不得要记性好些。”名唤辛夷的黑衣男子微微苦笑,望着自己的主人,“刘鹏举刘状元化名前来,恐怕其中颇有隐情。”

“依你之见如何?”紫苏微笑着看向自己的侍卫,问道。

“这位刘状元,秋试高中之后便被兵部尚书萧佑枢大人的幺女萧芸小姐看上,萧尚书看出苗头,见刘状元似乎也颇为有意,于是上书朝廷请求陛下赐婚,结下了这门亲事……说起来,刘状元的娘子应是萧家小姐,两人成亲至今不到半年,萧家小姐尚且健在,不知这位状元郎口中的亡妻意谓何指?”辛夷从容道来。这名男子总是掌握着全面精准的情报,无论是雍京城内还是整个天下发生的事,他都及时能提供翔实的消息,茶余饭后当家长里短细细说给紫苏知晓。

“公子,茶里还是加桂花蜜?”辛夷一边说着,一边替紫苏泡茶。每当送走一名客人后,紫苏总习惯品一盏茶,久而久之辛夷泡茶的手艺便也炉火纯青。

“桂花蜜就好。”紫苏说着,缓步到窗前的矮几旁坐了下来,端起辛夷奉上的茶,浅尝一口,赞道,“辛夷泡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有赖公子调教。”辛夷仍是苦笑。伸手放下紫竹垂帘,替自家主子遮住春夜的寒风,辛夷这才接着说道,“关于刘状元还有一些市井传言,公子可愿意继续听?”

“但说无妨。”

“其实,茶楼酒肆间都在传,说这位刘状元原本就有一名结发妻子,但在金榜题名之后,刘状元却抛弃了发妻刘氏,另娶兵部尚书之女为妻,刘氏上京寻夫,被刘状元秘密杀害。据说,如今在状元府里经常能听到女人的惨叫声。”

紫苏轻笑两声:“原来如此。辛夷,依你看那刘状元像是杀人者吗?”

“公子不是说他身上有血的味道吗?”辛夷不答反问。

紫苏微微一笑,并不回答,手捧茶盏,望了一眼疏落垂帘外的月色。

“辛夷你看,好美的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