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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 年5 月的一天,阳光灿烂。空气简直像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天空跟大理石一样,耀眼澄明。山丘上新近萌出的植物是翠绿色的。我11 岁,不过到11 月就12 岁了,即将长大成人。我上六年级,现在正和弗吉尔一起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他是新来的孩子,刚从肯塔基搬来营地。

“我喜欢你眼睛的颜色,奥德丽。”他对我说。

“哪个?”我问他。

“什么意思?”

“哪只眼睛?”

他被难住了。

“我的一只眼睛是蓝色的,弗吉尔,跟爸爸妈妈,还有三只‘小猪’的一样,但另一只眼睛是灰色的,跟家里人的都不一样。”

他身体向前倾,凑近了往我的眼镜片后面瞧。

除了我,世界上还有别的孩子也要戴眼镜吗?妈妈说,这得怪猩红热。它引起了我眼睛的并发症,还让我瘦得皮包着骨头。

弗吉尔离得如此近,我都能闻到他衣服上的浆粉味道。他妈妈把他打理得真不错。

“好吧,我会成为一只猴子的叔叔。”他说。不知道为什么,他经常“抛出”一只猴子来。弗吉尔说过,在这个世界上,他喜欢动物了。尽管从没亲眼见过,但他对猴子有一种特别的喜爱。

“你喜欢哪种颜色,弗吉尔?”

“都喜欢。它们很漂亮。你很漂亮。”

我被他逗笑了。弗吉尔对每个人都很友好。他知道很多笑话,所有的女孩子都想待在他身边。不过相比之下,他喜欢我多一些。他很乐意跟我一起回家,而不是跟黑兹尔、格蕾丝还有其他男孩子一起走。

我们走在朱厄尔山谷的土路上,这里是弗吉尼亚西南部的一个煤矿营地。朱厄尔山谷位于群山深处,我们两边是起伏的山脉。

一座山的山脚下有一条小溪。大路在山谷中间,一排房子紧靠着另一座山。路上,冬天的黑色泥土都干透了。它很快就会变成黑色的灰尘。

不过现在天气不错,所以路上既没有泥土也没有灰尘。

“什么……谁是那个……‘三只小猪’?”弗吉尔想知道。

“我的妹妹们。八岁的伊冯娜、七岁的埃莉诺,还有六岁的露丝·卡罗尔。因为她们霸占了所有的食物,所以我管她们叫‘三只小猪’。”

“ 我懂… … 我懂你的意思。”他告诉我,“ 我有一个弟弟。”

“只有一个?”

“一个就够了。”

他说得对。我经常想:为什么明知所有的东西都不够分,爸爸和妈妈却还是一直生小孩?

“说到猪,”弗吉尔问,“你知道猪圈裂了以后怎么办吗?”

“什么?”

“猪得用铅笔!”①

我们哈哈大笑。“我喜欢你,弗吉尔。”我对他说,“你又搞笑又聪明。”

他朝我们身后瞥了一眼。

“啊哦,他们来了。”他说。我知道他说的是瑟曼和罗恩·凯斯,我们班上的两个刻薄鬼。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哎呀,那不是小奥德丽和那个呆孩子嘛!”瑟曼大声叫道。

我们扭头看着他俩,但没停下脚步。

“你们想做什么?”我问。他俩就在我们后面紧跟着。

“跟你打赌,小奥德丽。”罗恩·凯斯说。

他俩总爱打赌:我打赌你不敢这样,我打赌你不敢那样。在朱厄尔山谷,当被问到有没有胆量去做某件事时,你得硬着头皮迎上去,毫无退路,否则你会被嘲笑一辈子。

不过,当你完成之后,向你发起挑战的人也必须去做。去年夏天,瑟曼和罗恩·凯斯问我敢不敢往脸上抹有毒的常春藤汁。于是,等我像个白痴一样地抹了一脸之后,他俩也照做不误。后面几天,我们三个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

“你俩气死人了!”我说。这是我们的老师斯泰若斯小姐爱用的词,我打心眼儿里崇拜她。每个孩子都崇拜她,就连刻薄鬼瑟曼和罗恩·凯斯也不例外。

“你们这些孩子气死人了。”斯泰若斯小姐也许会这样说我们,但她肯定会带着微笑说。我喜欢她叫我们孩子,而不是像别的大人一样叫我们“年轻人”。

但是,当“气死人”这个词从我嘴里冒出来的时候,仿佛挠到了瑟曼和罗恩·凯斯的痒痒肉一样。

“他的——屁股①——什么?”罗恩·凯斯大声笑,接着他俩一起歇斯底里地大笑。

我说过他们有些很下流的想法吗?嗯,是真的。

“你没那么聪明!”罗恩·凯斯说,“咬文嚼字不会让你变聪明!”

“小聪明,小聪明,开派对!”瑟曼唱了起来,“没人来,自己玩,小聪明!”

瑟曼自以为很聪明,但这个老掉牙的顺口溜大家都听过无数遍了。

“什么赌?”我问。

“这个呆子也得来。”瑟曼说着,朝弗吉尔的胳膊重重地捶了一拳。

他们朝弗吉尔咧嘴笑着,等待答案。弗吉尔的脸变红了。我觉得他不习惯被欺负。也许肯塔基不兴这个。

此刻,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居然在大路中间停下,然后像约翰·韦恩①一样问:“痛快点儿!打什么赌?”

大家都停了下来。我们面对面。

“爬这个大水箱。”瑟曼回答。

“那算什么挑战!”我嚷嚷着,“我爬过很多次。大家都爬过。”

“在晚上吗?”

我不说话了。

“一直爬到顶吗?”

“然后会沿着边上走一圈?”

他俩的嘴巴咧得更大了,大得让人能清楚地看到他俩门牙上的豁口。

我转身去看那个建在山坡高处的巨大银色水箱。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的眼睛像被灼伤了一样。水箱里储备着煤矿营地的全部供水,孩子们都喜欢在那里玩。不过,那直达顶部的好几千级台阶(我可能有些夸张,也许有一百级),没人爬过一半。

“你是一只‘胆小猫’。”罗恩·凯斯冲我说。

“我不是!我会爬那个破水箱,而且会在晚上!”

我大概是昏了头。

“什么时候?”

“等我准备好的时候!”

罗恩·凯斯朝瑟曼使了个眼色:“她不会做的。”

“我当然会!”

可是我的嘴里发干。

“那你呢,呆孩子?”瑟曼对弗吉尔说。

弗吉尔没说什么,拉着我匆匆离开了。我们听到罗恩·凯斯和瑟曼跟在后面,大喊大笑,管弗吉尔叫“小宝宝”。

后来,到家门口时,他俩回了各自的家。朱厄尔山谷所有的房子都一个模样——四四方方的棕色木箱子,但我们都知道哪个是谁的家。瑟曼住在第七栋房子的右边,罗恩·凯斯住在它的左边。这就是房子的构造——一栋房子住两户,中间有一堵墙来保护隐私。不过我跟你说,声音完全能穿过那堵墙。我和弗吉尔继续向前走。我没出声,脑海里回想着刚才与罗恩·凯斯和瑟曼说过的话。

“咱们不用怕他们。”弗吉尔对我说。

“我不怕。”我撒谎了。

“咱们比他们更聪明。”他说。

我没说话。

“实际上,一只猴子都比他俩聪明。”他接着说。

我笑了。我在想弗吉尔是多么与众不同。他与我认识的人都不一样。他每次一开口,都会冒出一些出人意料的话。

我们走到第十一栋房子面前,我们家住在右边。丘奇先生和丘奇太太,还有他们十来岁的儿子德怀特,住在左边。正门是敞开通风的,我们听到了谈话声。

“是你妈妈和妹妹们在说话吗?”弗吉尔问我。

“只有妹妹们,”我说,“妈妈不在。”

“不在?去哪儿了?”

我觉得“不在”这个词不太对。妈妈并不是真的走了,但她还不如远离这里呢。她现在完全沉浸在她脑海中的神秘世界里。但这三言两语很难解释清楚,我只好说:“回见,弗吉尔。”

“明天我能跟你一起走路上学吗?”他问。

“明天是星期六。”

“哦,我是说星期一。不过在那之前,我可能还会见到你。”

我点点头,然后挥了挥手。他挥着手,继续沿大路走到后一栋房子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