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试读

get_product_contenthtml

诗歌奖二等奖

获奖者孙谦

苏菲绝唱(上卷选篇)

——西御街十四行

 

他说过他来过……

 

他说过他来过,他存在

他说,你念诵

他便在你唇齿

你聆听,他便在你耳朵

 

你触摸,他便在你手指

你行走,他便在你双脚

你以额着地

他便在你额头

 

他说,爱从未废止

你笑,你皱眉,你流泪

便是他笑,他皱眉,他流泪

 

如若你持续迟疑

不再醒来

他又说,生命——那是你自己

 

他在场或缺席……

 

他在场或缺席,对你而言

并不敏感,你只管诵读他的语言

一遍遍地读,一章章地读

好像他就是你发出的语音、音阶

 

过去有人用方言读,对你

阿拉伯语也是同样陌生

你沉醉于这种音调的顿挫流转

它既是倾诉,又是聆听

 

它还是呼唤,即对他又对你的

呼唤,伸过的空间空空荡荡

他在哪儿?你在他的哪儿?

 

你从未曾奢望过应答,那念诵

永是一个心灵接待室

你在那里收获,星月明灭的回声

 

 

他已容忍时光……

他已容忍时光,让河流

年复一年地围绕你身边流淌

你若干渴,他让你啜饮

你若燥热,他让你沐浴清凉

 

他在所在的流变中转变,处变不惊

他为两世天性者赋予凝望

嫌狭者为求宽阔

即便逾越,他忍受那逾越

 

如若玫瑰尚贪恋时辰,超时开放

他持续那芳菲。他接纳闪耀

若你眼神中的星光尚未熄灭

 

启示流逝,又追踪流逝

他在此间,而永在彼处

那空间,那气息,不舍昼夜

 

他总能找到你……

他总能找到你,把你认得真切

他为你始终醒着,犹如

花香为了嗅觉醒着,犹如

音乐为了听觉醒着

 

他的本质会使你疲倦

而他自己从不倦怠,如若河流

在黑暗中转向了,他又在

银河的倒影里分辨出那个河湾,如若

 

热烈的恋侣也失之交臂

他却能从双方各自的目光里

看到自己眼底的忧伤

 

他是微风,随时准备为你翻开

手中的书卷,从形状到声音

他收容,他怜悯、他提升

 

 

诗歌奖三等奖

获奖者乌鸟鸟

 

蜻蜓号飞行器狂想

蜻蜓号终于造出来了。激动的姨父

搂抱住哺乳期的中年母猪,无所顾忌地抽泣

母猪尴尬地盯着姨妈,不知所措

狼藉的庭院里,蜻蜓号静静地展着铁翅

就像一头基因变异的特大号怪胎

头肿尾瘦,表皮凹凹凸凸,丑陋无比

有人捧腹哄笑,结果笑掉了腹中的野种

丢脸的父母,手执破鞋,将她掴得鼻青脸肿

为此怪胎,十五年来,姨父野心勃勃

就像打了鸡血的精神病号,异常的精神

昼夜插着魔声耳机,两耳灌满了

新奥尔良籍的爵士乐,以抵挡

姨妈的哭诉和牢骚,以及邻居们的热嘲冷讽

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沉迷于

一堆报废的铁和飞机零件的拼凑与焊接中

因沉迷过度,他现已不知国,属何年

不知母,已丧多年;不知女,成年久矣

她穿着牛仔裙,坐在秋千上看幼稚的情书

夏季的傍晚,散发着恶心的油漆味

仿佛有人提着油漆,将傍晚粉刷了数遍

姨父戴上了红色的摩托车头盔

皮肉战栗地爬进了废铁蜻蜓的肚子里

紧接着,发动机和螺旋桨轰鸣起来了

蜻蜓号战战兢兢地滑向了溃烂的黄泥公路

机身上,暗红色的劣质油漆像变质的人血

湿腻腻的,一路滴落。有人掩嘴哄笑

结果笑掉了舌头和高仿的人造瓷牙

肉荡荡的姨妈,扬裙奔跑在尾气的后面

尾气熏黑了,她涂脂抹粉的脸

她担心此行逢凶,丈夫从此赖在了天上

她高举着长长长长长长的手

企图将嘶吼的蜻蜒号,拉停下来

可她的日韩风大波浪卷发忽然掉了

她只好放开废铁蜻蜒,回头去追捡她的卷发

公路两旁,甘蔗孕育着国家的甜

肉荡荡的姨妈,浑身戴满了冒牌的国产货

她一路奔跑,一路掉着棕色的人造革短筒皮靴

订制的五十码乳罩,高仿的镀金项链……

她跑跑停停,被越甩越远。后

她只好喘着粗气,提着人造卷发和冒牌货

像提着一颗人头,漫步在黄尘滚滚的公路上

有人皮笑肉不笑,结果笑掉了脸皮和笑

从此无脸见人,从此哭兮兮地苟活

而蜻蜒号所过之处,草木尽毁

一头站在路边看风景的巴西籍混血水牛

被机翼割得内脏外流。一辆趴在路边休息的

东风牌拖拉机,被撞得粉身碎骨

重度驼背的拖拉机手,追捡着逃跑的车轮

瓢虫,蝴蝶,麻雀,蚱蜢,苍蝇和塑料袋

粘满机身。它们拍打着无用的翅膀,垂死挣扎

机头处,粘着一件黑乳罩,像蜻蜓的复眼

乱七八糟之物,将蜻蜓号粘成了一堆垃圾

我们高仰着长短不一的脖子,目送着

一堆会飞的垃圾,搞笑地飞到了天上

我们以为,此次姨父肯定会飞到月亮上

找嫦娥喝花酒去了。可我们还未缓过神来

蜻蜓号却像一只惊弓之鸟,从天上倒栽下来了

倒栽在一盆荷塘里。附近的草坡上

躺着袒胸露脐的上帝。他弹揉着奶牛的乳房

闭目佯装瞌睡。黑色的淤泥,溅在了他的肚皮上

有人笑掉了高仿眼球,有人笑断了硅胶假腿

无数潜水的淡水鱼,吓掉了满身的鳞片

姨妈吓得像条超重的海豚,将肉体跃入了塘中

劈荷破水地跃游向倒栽于塘中央的蜻蜓号

捏着姨父的脖子,将他从狭窄的机舱里提出

脑袋倒栽地扛于肩,淋着美的夕阳回家

半路上,她们迎面遇上了枯瘦的父亲

脑袋倒栽的姨父,看见自己的父亲

像条倒粘于地面的纸人,扛着挣扎的麻袋

刚从蔗地里出来,裤管上粘满了泥巴

甘蔗孕育着国家的甜。夏季滋生着盗贼

草丛中,他秘密安装的超声波捕人器

捕住了一条盗窃甜的江南大盗

他要将江南大盗扛到洗脑局去,将他

清洗成一条好人。擦肩而过时

他恶作剧地捶了捶,姨父少肉的屁股

痛得姨父用非洲语,破口痛骂

 

 

2013年6月26日初稿

2013年7月3日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