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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埃瓦尔德,我叫珀西。他把身后的门带上后说道。他敲门的时候埃瓦尔德没有理会。珀西说他理解埃瓦尔德为何不理会。既然是在隔离区,敲了门再等着屋里的人说请进就会显得很虚伪,因为敲门的人都有开门的钥匙。埃瓦尔德躺在铺开的床上。他睁着眼睛躺在那里。他的右脸发红,结疤了,右手也一样。他的右手搁在胸口上。手里捏着一部手机。这只可能意味着他在等待什么,他等待的一定来自手机。珀西说:我坐桌边的椅子。坐下后他没说话。他不是在等待,他只是不说话。埃瓦尔德突然坐起身来,套上摆放在床下的一双黑鞋,然后躺下,望着天花板。很明显,他不想让人看到他没穿鞋的样子。黑色便鞋,黑袜子,黑裤子,黑色长袖衬衫。袖口的纽扣是镶金的红色宝石。肉红玉髓,珀西想。穿鞋的时候,埃瓦尔德的手机一直捏在手里。他们就这样待着。不说话。待了两三个钟头。过后珀西站起来,朝门口走去,打开门,说:我不想让你感到奇怪。上过这里的护理学校之后,我跟谁都以“你”相称。教授让我学过拉丁语。拉丁语里面没有“您”。从此以后我跟谁都以“你”相称。这感觉就像在说拉丁语。也就是一种感觉。再见,埃瓦尔德。出去之后,珀西尽可能轻声地把门锁上。有两种感觉珀西不知为何物:恐惧和急躁。5月的一天,春回大地,医院的林中道路上人多了起来。有家属陪伴的病人,无家属陪伴的病人。珀西还听到有人大声向他问好。这是一个护理。他正领着几个病人去做检查。珀西也向对方问好。他还及时想起这是谁。是独眼阿尔方斯。他和他都是从这里的护理学校毕业的。也许我们还会碰面,独眼阿尔方斯大声说。热切盼望,珀西大声回应。他想起阿尔方斯失去了一只眼睛。为了制服一个癫狂病患者。这是教授告诉他的。教授还说,阿尔方斯没还手,打不还手成了阿尔方斯的徽章。珀西和阿尔方斯彼此喊话时两人都挥手致意。珀西走到喷泉广场,这里算是医院的中心。这时有人拦住他。一个坐在低矮的喷泉水池边沿上的年轻人突然起身,站在珀西跟前。但他随即非常友好地让出刚刚被他封锁的路,同时说:请!现在每个人都从弗里德莱因 ? 福格尔身边走过,施卢根男爵肯定不想例外。珀西没有后悔的习惯,不管是自己说的、自己做的还是自己造成的事情。只有当他遇到别人调侃他的姓氏或者姓名的时候,他才感觉这一定是自己话多造成的。这几年他走访过多瑙河—博登湖地区的许多牧师家庭或者精神病院。如果不是牧师家的女厨,就一定是州立精神病院的医生和护士给他编织了过于五彩斑斓的荣耀花环。施卢根男爵?他想不起自己跟谁说过他母亲希望施卢根一家曾经是贵族。她在研究家谱。这个自称弗里德莱因 ? 福格尔的年轻人身高至少一米九,而且是细瘦身材,他当作衣服穿在身上的东西显得空空荡荡。他的下巴像船舷,他的粗大喉结可以跟他那尺寸也不小的鼻子争奇斗艳。他郑重其事地从他的夹克衫衣兜里慢慢掏出几张纸,展开之后说:如果退回去两周,我不可能埋伏在此。当时我在禁闭区域,哪怕只是二级。从上周起,人们相信我既不会自杀也不会杀人。暂时是这样。我将完成未竟的事业。但是我跟药理学家布鲁德霍费博士讲得很清楚,只要我还是无名小卒,人们就别期望我有什么行动。有政治抱负的自杀候选人,这是他们在这里给我贴的标签。我想发个信号!但是我费了好大工夫才让这些人明白一个道理:只有成为名作家之后我才可能——铁路工人的表达方式多棒!——发信号。我不缺少成为名作家的本事,但目前还看不到前景。要做思想精英,只有一道令人醍醐灌顶的历史闪电还不够。智商147,语言方面是180。已经有十一家出版社拒绝我的书稿。退稿信出自低能儿之手,句子结构惨不忍睹。这恰恰证明我的稿件是多么好。我没有文学抱负,我肩负着一项历史使命。这个道理副刊编辑的脑子没法理解。美国当局必须明白,今天的世界不是通过战争创造和平。如果没有一个作家,如果没有一个在世俗世界享有声望的作家去白宫前面自焚,这个热衷于战争的政府就不会停止行动。自从发表这一看法以后,我就受到中情局和摩萨德的迫害。我已十五次向联邦内务部提出人身保护申请,他们却没有任何反应。他们当然不会有反应。中情局和摩萨德沆瀣一气。随着一场又一场的战争,我们习惯了一个想法,即战争已是我们这个世界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们首先制造问题,然后通过战争解决问题。我们当然时不时地讲讲这个或者那个美国总统的笑话。他们总是一个比一个头脑更简单。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不必为我们的霍亨索伦王朝感到难堪了。抵抗已是过眼云烟。只有胡思乱想者才对《基本法》第20条第4款感兴趣。譬如我。如果中情局或者摩萨德让我消失,没有谁会感兴趣。如果我作为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作家去白宫前面自焚,美国巨人会吓得目瞪口呆。一个享誉世界的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在白宫前面自焚。自焚的时候我跟其他所有人一样自私。柏拉图说:一个人只有考虑了别人的利益才能追求自己的利益。如果有人想知道这句话的出处,我可以补上。现在,我写点什么才能满足自己的使命?诗歌。我给你们朗诵我的诗歌,好让你们知道有什么事情面临危险。朗诵:我是神圣的理念,装饰世界淫荡的茎蔓。无我,世界是一个没有植物的花盆。然后他问:还要念吗?珀西说:巴不得。他接着念:我离你而去,免得你有同样遭遇,孤独是一块黑色的冰砖,男士背心却雪白耀眼。他将纸叠起来,递给珀西,说:我现在尝试写诗,你觉得这想法如何?我羡慕你,珀西说。您可知道,瘦高个说,我发现,世上无歪诗,所以我想到写诗。一首诗总是可以表达一切。而且用很小的地方。这点很吸引我。谁要相信世上有歪诗,谁就是骗子或者刑讯者或者马屁精。再见。他再次停下脚步,说:如果他撒了谎,他现在就不可能走在路上而不用担心摔跤。在我这里,谎言会破坏平衡。我现在告诉你,我刚刚撒了谎。我承认自己撒谎,不是为了追求道德纯洁,而是因为我撒了谎就要打趔趄、摔跟头。我刚才撒了谎:发现世上无歪诗的人不是我,而是万皇之皇英诺森。还可能是谁!顺便说说:他无论如何也想把我的诗收入他的《舍布林根文集》。但是我觉得为时尚早。我必须首先拥有一本书,一本完全属于自己的书。一本书,这是一根凯旋柱,你可以站在上面,让世人仰视。再见。说完就走,然后又一次停住脚步,说:我需要证人。为了这后一次公开露面。我可以把您当证人吗?随时都可以,珀西说。谢谢,他说着走了。珀西听见他嘴里哼着什么。珀西有一种被接受的感觉,但是不知道在哪里被接受,被谁接受。也不必知道,他想。特别是在感觉良好的时候。他的良好感觉总是蔓延到脚底。他大步流星,几乎以怪诞的方式走着外八字。昂首挺胸。他很清楚自己走路的样子,他知道,现在谁看见他都会想:这人到底怎么了?这正是他希望的效果。他想表达自己感觉多么好,想展示自己感觉多么好。母亲不止一次告诉他,他胖虽胖,动作倒是很灵活。看得出来,他和他的身体合而为一。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表明他生机勃勃。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表明他的能量绰绰有余,表明他能驾驭自己的能量,他的能量为他服务。这使他所有的动作都显得很美。你是一个没有翅膀的天使,她说过。说了不止一次。听起来总给人一种感觉,仿佛没长翅膀的天使很美。如果他有什么事情让菲尼妈妈不喜欢,她会对他进行严厉的批评;然后向他表示,如果他有什么事情她不喜欢,她是多么难受。由此,她的表扬显得真实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