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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版序

 

山丘上的夜晚总是出奇的漫长。夜幕下,暗影在巨石间掠过;灌木丛中显出人的形状;朦胧的迷雾悄无声息地蔓延,愈渐浓厚,直至挡住所有哨兵的视线。有时轮到你守卫其中一个哨岗,你觉得过去了一个小时,看看手表,却发现只过了五分钟。

狡猾地隐藏路边炸弹,急促地进行火力压制,发射火箭弹穿透哨岗墙上的狭缝,所有这些敌人都无不精通。而我们的专长,是等待。倘若诚实地记录这段历史,写满那几千页的,将是出于疲惫和无聊而生发的白日梦,以及飘忽不定的千思万绪。只不过每隔几百页,一场猝不及防的悲剧会将其打断。接着,是更多的等待。

夜晚时分,四个哨岗处,四名哨兵分别待命(这些哨岗从来不会缺乏守卫);坦克里,四名乘员等待着,搜索接近堡垒的途径;户外的矮树丛中,伏击队员一边用耳语交流,一边相互传递饼干,等待着敌方的游击队;在放置电台设备的房间里,两名士兵拿塑料杯喝着咖啡,等待信息传送过来。

每天黎明初露之前,总会有人挨个唤起所有还未醒来的人。睡眼惺忪的小伙子们从三层床铺上爬下,费力地穿上衣服并佩戴装备,然后在下巴下扣上头盔的松紧带。现在,所有人都应该准备好了。起初,黎巴嫩还是一片漆黑。但很快,透过军事伪装网上的窟窿,你会看到天空开始明亮起来。有时,透过缕晨光,你会发现山谷间的云铺天盖地,而南瓜山则像藏于一片雾海中的岛上城堡—像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地方,又好似全然超脱世俗之境。那个时刻蕴含着一种使命感,一种存在于我们战友之间的紧密联结,还有一种无法听清的声音。现在我明白,那种声音就是死亡的可能。那是个令人兴奋的时刻,我部分的意识怀念着那种兴奋,但剩余的意识则明白,这是不明智的。

这个仪式是每日的序曲。原本,我们可以剔除任何不必要的音节,称它为“清晨警戒”,或者其他让人记不住的军事术语。我们也可以将它简化为首字母的缩写,就像部队的许多用语一样。但不知为何,它的名字一直都是“伴着黎明就绪”,从未变过。这是个奇怪的短语,而它初的希伯来语表达方式也同样奇怪。在我们身处的残酷无情的环境中,它似乎在提醒我们,事物除了实用之外,还可以有其他色彩。这个用语代表了一种哪怕是在部队中有心人也能体会到的诗意。

“伴着黎明就绪”的时刻,意在唤醒我们已然松懈的感官。在一天开始之际,用这种方法来刺激守卫部队散漫的注意力。据说,游击队喜欢在这个时间突袭前哨。但我在那儿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这么做过。我记得在周围晨幕拉开之时,我站在战壕里,努力提醒自己别忘了敌人就藏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然而却发现自己的思绪游离到了景致之中。那一刻,越过盘绕的电线,一切开始分明起来:悬崖绝壁和长满青草的斜坡;群山周围均匀分布的村庄;从我们山下淌过并涌向地中海的河流。万物是如此沉静,以至于我感觉能听到山丘在对我说话。山丘在说什么,当时我并不清楚。但现在,我相信它说的是:“你在这里做什么?”,还有“你为什么不回家?”

多年以后,那座山丘依然在对我说话。令我惊讶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它的声音并没有渐行渐远,反而变得愈加响亮,愈加清晰可辨。

这本书写的是一群年轻人的命运。他们高中毕业之后就参与了战争—一个被遗忘的角落里的一场被遗忘的战争。尽管如此,它在21世纪初春的一个夜晚结束之后,依然以其沉静的力量回响在我们的生命中,回响在我们国家乃至整个世界的生命中。倘若有人想要探寻中东今日局面的起源,深入检视这些事件会让他颇有所获。

本书部叙述了从1994年开始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地点是以色列军方的一个前哨,我们叫它“南瓜山”。士兵阿维在我之前去的那里,我们通过他的视角来认识这些事情。第二部介绍了两位平民,那是两位母亲,军方战略因为她们发起的抵制而受到干扰。第三部记述了我自己在山上的时光,以及在前哨后的日子里,我的几位朋友所经历的事情。后一部讲述了在这些事件结束以后,我为了更好地理解这些经历而回到黎巴嫩的故事。

“伴着黎明就绪”后来成了我的默想时间。环顾四周:你在哪里?为什么会在那里?还有谁在?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做什么?这是个如此重要的仪式,形成于我人生如此重要的时期,以至于这种意识模式变成了一种本能,就像婴儿知道要在水下屏住呼吸一样。我仍然常常陷入这种默想之中。现在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