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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爱的激素

 

你不能责怪重力使你坠入爱河。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爱神居住于需求的国度”,柏拉图在《会饮篇》(Symposium )中写道,《会饮篇》是关于各种形式的爱的对话,不是从别的人而正是从苏格拉底那里我们获得关于性的忠告!哲学家,当然还有小说家和诗人,数千年来持续不断地创作爱情作品,原因很简单,爱是深刻影响我们生活的基本情感。但是准确地说,因为爱在我们这个物种是一种普遍的现象,人们可能想知道它的进化起源,而且因为它是一种情感,我们也可以问一问,在我们的大脑中是什么机制让爱有可能发生。这些问题带领我们进入仍然很年轻却已经是有争议的爱情科学。

认为将爱情这样一个复杂的人类情感置于科学家的显微镜下,而且这样做不会以显得滑稽可笑结束,或者无论如何终不会遗漏所发生事情的本质,岂能有人十分严肃地接受这种思想?首先,我们可以利用有味道的T 恤衫。1995 年,在瑞士伯尔尼大学,克劳斯·魏德金(Claus Wedekind)与他的合作者在鼎鼎有名的《英国皇家学会》议程发表了著名的论文,他们声称,人类女性对身上带有某种味道的男性,显示了明显的偏好。研究人员遵照一个简单的程序:他们要求一些男人好几个晚上穿着同一件T 恤衫睡觉,然后他们让一组女性闻T 恤衫的味道,并对她们感受到的气味做性吸引力的等级划分。这听起来像一群疯狂的科学家在胡作非为,但这个实验合乎逻辑:魏德金与他的同事们知道,其他哺乳动物(例如老鼠)对潜在配偶表示出嗅觉的偏好,而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个体的气味与他携带的主要组织兼容性复合体(MHC)内的基因有关,主要组织兼容性复合体是免疫反应系统的一个重要的分子工具,我们的身体通过它保卫了自己,免受外部病原体的攻击。

因此,瑞士科学家在他们的实验中给男人和女人的主要组织兼容性复合体分子标记打分数,然后把这些数据与女性基于T 恤衫气味的偏好进行比较。结果是惊人的:人类行为跟老鼠一样,女性对显示和她们自己主要组织兼容性复合体基因不同的男性,表现出明显更加强烈的偏好。这从进化角度来看是非常合理的,因为具有不同的主要组织兼容性复合体基因的人们交配后,他们后代的主要组织兼容性复合体中就会有更多的遗传变异体,这反过来又提高了后代在感染后存活下来的概率。 这就像有了更广泛的防御武器布阵任你差遣:如果敌人致使一种武器失灵了,你能够随时调度另一种武器。

这是一个有趣的例子,解释了已经在动物系统(老鼠)的情况下得到了证实的进化预测(父母应尽力让他们后代的免疫反应的基因变异化),还能预测别的更加复杂的生物体的行为,比如我们自己的行为。下一次你去赴约会时,去靠近你的潜在伴侣并闻闻他来看看你有什么样的反应可能是不错的主意。当然,前提是你的主要目标是要拥有健康的孩子。假如你追求更高深的目标,例如要找到一个可以让你快乐的伴侣,情形会变得更加复杂。然而奉送一句警世忠告:魏德金与他的同事发现,如果女性使用避孕药,她们分辨拥有不同类型的主要组织兼容性复合体的男性的能力就消失了。显然避孕药改变了女人的激素平衡后,在某种程度上也干扰了她挑选微妙气味的能力,致使她不可能表达与主要组织兼容性复合体相关的偏好。所以好的做法是赴约会时除去化学干扰(不只是避孕药,还有香水),而且可能的话,在几天没有洗澡后赴约。

当然,爱情不能被简化成气味和激素的简单事情(尽管主要组织兼容性复合体研究给人与人之间“化学吸引”的概念赋予了全新的意义),至少从柏拉图开始,哲学家一直在讨论爱情的概念以及爱情对人类事务的暗示。古希腊人划分了至少三种基本的爱情类型。厄洛斯之爱(Eros ),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性爱,性爱在很大程度上与性吸引力相关。对于苏格拉底来说,性爱是“不完整的”,因为它的特点是永远不满,总是在寻找另一个只能临时但不能永远满足自己的伴侣(后面很快会更多地讨论为何如此,以及我们的大脑实际上如何管理这一情感)。菲利亚之爱(Philia ),即友爱,是当我们需要或希望与其他人和睦相处时,我们所体验到的一种爱。对亚里士多德来说,友爱包括父母、子女和一生的朋友,也包括了业务往来和政治联盟。后一种类型的爱,阿加佩之爱(agape ),无私的爱,在某种意义上这是纯洁的爱:无私的爱是一种我们无条件感受到的爱,这种爱通向牺牲自我,比如,献祭于神灵(如果一个人相信他们),而且还包括为了配偶或亲密的家庭成员做出牺牲(与友爱的概念在这个意义上重叠),或甚至为了一个想法或追求而付出代价,如对科学和真理的热爱。

现代哲学家继续认真地讨论什么是爱, 他们提出了四种不同的但是或许部分重叠的明显有别于古人的爱情观念:(一)爱是一种情感,(二)爱是一种“稳健关注 ”(robust conceren),(三)爱是联盟,以及(四)爱是珍惜他人。让我们由稳健关注的概念开始。这种爱的典型特征是对他人的幸福有着无私的兴趣,只是由于他或她的缘故,而不是因为我们在这个过程中获得了什么(正如你可能已经注意到,稳健关注的爱令人回想起古希腊人无私的爱的思想)。哲学家加布里埃莱·泰勒(Gabriele Taylor)用又有些枯燥又正式的语言说:如果X 爱Y,则X 想对Y 好,并与Y 在一起等,他有这些需要(或者至少其中的一些),因为他相信Y 具有一些确定性的特性ψ,他认为带有这种特性的美德值得他对Y 好,并与Y 在一起。他视这些欲望的满足为目的,而不是朝向某个其他目的的手段。好吧,我答应永远不再直接引用爱的哲学的技术论文上的话,因为就是这类东西使哲学家声名狼藉。不过,泰勒说的是,我们不是因为Y 的特性(ψ)对我们有利而爱上对方(Y),而是因为他们凭借他们自身的因素值得别人珍惜。

同样,在这个意义上,我们离无私的爱已不是很远,这种爱天生就和保留给神的爱是相同种类,因为他们天性良善(而且举例来说,你会拒绝如恶魔般邪恶的实体)。虽然无私的爱这个概念有某种常情上的吸引力,但无疑似乎还缺失了什么东西。如另一位哲学家哈里·法兰克福(Harry Frankfurt)所形容的,稳健关注的爱既非关于情感也非关于意见,而是关于意志:我们以强健的方式爱一个人,因为她按照一套我们赞同的动机和喜好行动。想一想你爱你的上帝,因为上帝是美好的,他的行动也相应地是美好的,但是,如果上帝的行为以邪恶的方式开始,你必然不会爱他。

第二个现代哲学观点所接受的是珍惜他人的爱。其基本思想是,爱意味着珍视他或她本身,我们爱这个人是因为对这个人的评价以此人的高贵品质为中心。如果这听起来有点抽象或是与现实世界脱节,这还真的如此。但是,这里有一个重要的内核是支持这种爱的价值观念的哲学家们试图获得的,这个思想是:一个恋爱对象(一个人)不能简单地替换为另一个具有相似特征的人,因为这将亵渎双方的尊严。想想刚才讨论过的“稳健关注”的概念:按照这种观点,会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你“关注”(即爱上)与你现在深爱的人具有相同特性的另一个对象。因此,你可以更换神明或恋人,甚至是在同一时间爱许多神或许多人,只要他们共享同一组特质(ψ)。有些人可能对这一点没意见,但其他人会觉得,真正的爱应该是更加排他的,更少屈服于商品化。如果你与后者意见相似,那么爱情的价值观可能适合你。

第三个现代哲学观点是爱是联盟。这种思想是以爱情为核心的,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形成另一个集体的联盟,即一个变得比“我”更重要并且超越了每个个体的“我”的“我们”。一些哲学家以清清楚楚的比喻方式谈及这个“我们”的实体,而其他人似乎以更严肃的本体论地位(与存在相关)给了一个总体的评论,仿佛这真的是一个新个体。就爱的价值观来说,联盟的概念试图捕捉大多数已经或正在陷入爱情的人们可以关联的事情:创造一组新的优先级的结果是一对夫妇作为一个单元变得比构成这个单元的个人更加重要,那优先顺序就会重新排列。但是,这其中仍然存在一个问题:人类同时是社会的和相当独立的动物,人们可以反对说,爱情的联盟观以牺牲个人的空间、权利和尊严为代价,过分地强调夫妇的重要性。正如我们都知道的,正是夫妇合体的共同需求和个人需求之间的矛盾冲突,常常是现实生活中夫妻关系问题的根源。

后,我们转向爱情的情感观。在哲学上,情绪是对感情对象的评估与对该对象有动机的反应相结合的产物。举例来说,如果我怕你,这意味着我已经评估你会以某种方式危害我的健康,这可能还意味着,我准备针对你采取一些行动,无论是防御性的还是回避性的。当然,将爱情视为一种情绪,对非哲学家来说,完全不令人感到意外。但在这儿我们的问题是:人们能以这种方式获得哪一种对此现象的理解?如果我们将爱从根本上概念化为一种情感,会出现什么样的潜在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