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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门,我来了

 

何鸿燊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在他离开香港不久之后,日军发动猛烈攻势,时任港督杨慕琦为了避免出现更大的伤亡,主动向日军投降。可是投降并没有换来和平,杨慕琦成为日军的俘虏,被空运且关押到东北伪满洲国的沈阳监狱。一些对日本政府抱有幻想的港府官员和英商也被关进香港赤柱集中营。当时但凡留在香港的成年男子,只要没有残疾,终全部都被强行编入苦役队,被安排去给日本军队修机场、建码头。

香港一下子就从往日的繁华都市,沦为日本人血腥统治下的新殖民地,民不聊生。而反观澳门,由于葡萄牙和日本签订了秘密协定,因此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当时成为整个东南亚一个没有受到战争影响的地方,因此大批的难民从中国内地、香港,还有东南亚涌入澳门,澳门人口由原先的十几万很快激增到了五十多万。

随着大量的人口涌入澳门,尤其是有钱人的进入,使得澳门很快进入畸形的战争繁荣期。和战争地区一片废墟的惨状相比,当时澳门的大街小巷,商铺商社和娱乐场所林立,各种娱乐场所非常繁华,那些有钱人仍然过着奢侈铺张、醉生梦死的生活。就在这个堪比天堂的地方,何鸿燊次遇见了自己的伯公何东。

当时何东为了躲避香港的战火,暂时来澳门避难。虽然是避难,但作为港澳地区首富,他依然是受人敬重的何东爵士,依然有着和在香港时一样的排场与威风。无论是香港本地逃难来的官商人士,还是澳门地区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争相巴结他,与他结交。

说起何东,在20世纪中叶之前,广州、香港、澳门三地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何东几乎是当时粤港澳区盛名的名字,甚至于在整个港澳区的近代史中也是一个绕不开的名字。

何东是香港的首富,也是当时香港的洋行怡和洋行的总买办,后来转入地产业,生意越做越大,甚至开始涉足东南亚的食糖贸易、香港的航运公司、纺织工业、酒店,此外他还是多家上市公司的董事。经过多年打拼,他已经打造出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何东的个人财富非常惊人,且不说他在港九拥有大片商业大厦,每月的租金就很惊人。他还在香港、澳门、上海、青岛、英国等地都拥有多套府邸,这些府邸配有网球场,还豢养着很多珍贵的动物。何东本人非常讲究排场,无论是出入公共场合,还是在家,都有一大堆人前呼后拥。据何鸿燊回忆,他当时因为战乱逃到澳门,初见何东,发现对方虽然也是逃难者的身份,可是身边却卑躬屈膝跟着一大帮人。

因为家境殷实,社会地位崇高,何东的家人也派头十足。比如何东的三太太信佛,喜欢出游,每次出行都要带上大量的箱子,其中仅仅是衣服就需要装满几十个箱子。三太太去山海关度假,连孩子们练习的钢琴也一并带上,这样的排场确实是整个港澳地区都非常罕见的。

何东的影响力巨大。在当时的香港,如果人们嘲笑一个人自不量力的话,就会毫不留情地讥讽说“你以为你是何东”!同时这个商界奇才也得到了政界的关注和尊重,包括民国政府以及英国、葡萄牙、法国、意大利、比利时等国,都曾授予过他爵士头衔和荣誉勋章。

何鸿燊一直非常敬佩何东,并将他当成自己的偶像。虽然是何东的侄孙,但何鸿燊以前却没见过这位长辈。没想到在澳门,因为避难,两人却意外相遇了。何东对何鸿燊的印象非常不错,因为和家族里那些锦衣玉食的纨绔子弟相比,何鸿燊的身上多了一份坚强不屈的气质。

于是几天之后,何东亲自邀请这个侄孙去他在澳门的别墅里做客。一开始,何鸿燊还有些拘谨,毕竟自己如今只是一个落魄的年轻人,可是一见面,两人一番寒暄之后,他心里的压力就很快消失了,和平时那种排场和威仪不同,私底下的何东就像一个非常慈祥亲和的老人。

何鸿燊后来回忆道:“我伯公有两样绝招,招是一生坚持不得罪人,所以见到抱在手里的孩子,他都称呼为阿哥。还有一招,他次与人吃饭,一定问清楚对方的名字,等到第二次见面时,他老远就叫人家,所以对方很感动。”这一天一老一少两个人坦诚交谈了很久,何东爵士还特意勉励何鸿燊:“年轻人出来干活,要想成功,就要记住两条:一是要勤力、肯干;二是钱到手里要抓得紧,不要乱花钱。”

何东早年也是一无所有,还因为自己卑微的出身而被人讥讽为“杂种仔”,平时处处受人歧视和欺侮。但是他依靠着坚韧不拔的意志和勤快踏实的作风,硬生生地打拼出了属于自己的天地,终成为港澳富豪和名士。何东以身说法,既是对何鸿燊的训诫,同时也是一种深深的期盼。这一次谈话和见面让何鸿燊很感动,同时对他一生也产生了影响,他曾多次承认了这一点。

何鸿燊原本还想多请教何东一些问题,只不过何东很快就离开了澳门。因为在战争的影响下,当时的香港经济受到了很大的破坏,而何东作为香港地区的华人领袖,可以说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一旦他决定离开,很多商人也会选择撤资,那么整个香港经济很可能会就此垮掉,香港人也容易出现恐慌和暴乱。因此日本人希望何东回香港任职,以此来稳住香港的人心。何东思量再三后,以坚持不要任何报酬为条件,返回了香港。

 

到达澳门后,何鸿燊在齐藤的安排下进入到联昌公司工作。联昌公司是当时澳门的公司之一,主要从事货运生意。它由中国人、日本人、葡萄牙人共同出资创立,其背后实际上拥有三国政府的背景。中方代表是具有中国官僚资本背景的香港商人梁基浩,葡萄牙方面是澳门经济局罗保博士,他实际上代表葡国政府,日本方面是日商齐藤,这三人各占三分之一的股权。

战争对于普通人来说,意味着灾难和绝望,而对一些投机的商人来说,往往意味着巨大的商机。因为战争一旦到来,就会导致商品供应不足,物价飞涨的情况出现,一些商人和公司可以借此机会大发战争横财。当时的澳门虽然没有被战火波及,但是由于东南亚其他地方都发生了战争,导致澳门的物资供应出现短缺,加上澳门人口突然激增,因此商品短缺的情况进一步扩大,物价也飞速上涨。

联昌公司的主要业务是以货易货,经常用机器零件和船只交换粮油食品等澳门紧缺物资,供应五十万澳门居民,基本上垄断了澳门的物资供应渠道,而且对于拥有三国背景的联昌公司,原本就享受很大的特权,因此更容易把握住商机。在战争期间,联昌公司大赚特赚、赢利极丰,是澳门的官商之一。

何鸿燊初在联昌担任秘书,兼做粮油棉纱业务。由于为人踏实、勤快,而且能力也不错,大家都很喜欢他。此外,他的记性非常好,当时公司客户和商家的两千多个电话号码,他几乎全部都能够记住。每次老板一问起来,他不用翻看电话本就能直接脱口而出,因此公司里的三个老板都对他这个秘书刮目相看,非常欣赏和器重。

尽管能力出众,也深得信任,他依然知道自己身上有一个很大的软肋,那就是语言问题。以前在香港,大家都说粤语和英文,他尚且还能应付,可是澳门是葡萄牙的殖民地,这里的人要么说中文,要么说葡萄牙语。这样一来,他原先的语言优势便不存在了,反而会成为劣势,正因为如此,他决定认真学习葡语。

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因为学习了葡语,他才有机会遇到自己生命中个重要女人,他的任太太——黎婉华。

他是在街上偶遇黎婉华的,当时便被对方的容貌、气质所吸引,惊为天人。黎婉华出身于葡萄牙显赫的家族,父亲是一位非常有名的葡籍律师,还是当地的公证人,名下有不少物业。祖父曾是葡萄牙的一位高官,一家人在葡萄牙和澳门都具有非常好的人脉。黎本人那时被誉为澳门美女,气质和当时红极一时的大明星英格丽•褒曼相近,追求者众多。

美色当前,何鸿燊鼓起勇气,开始对这个美女展开了热烈的追求。恰好他正学习葡语,找美女学葡语正好是个不错的理由。

两人的相遇可以称得上是一见钟情,何鸿燊对黎婉华很有感觉,黎婉华对眼前这个具有欧洲血统且英俊潇洒的男子也产生了好感。

之后,每当黎婉华放学后,何鸿燊就会骑车到去与黎婉华约会,两人很快坠入爱河。

1942年,黎婉华下嫁给了当时还默默无闻的何鸿燊。黎婉华的父亲也非常喜欢这个女婿,于是利用自己在澳门以及葡萄牙的关系,帮其结识了很多官员和商界人士,为日后的成功积累了不少人脉。

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总少不了女人的支持。何鸿燊日后发家,在很大程度上就依靠了夫人黎婉华。黎的父亲将何鸿燊带入澳门政商各界精英圈子中,这让他分享到了很多特许经营的好处。黎本人也给了何鸿燊很多帮助,不仅帮他补习了葡语,为他在澳门闯荡打下了语言基础,还在生活中处处帮衬着他,协助他在澳门创业。

于是婚后不到一年,何鸿燊就捞到了人生的桶金,成为了小有名气的富豪,而这笔钱也为他日后的产业帝国奠定了基础。

 

婚后的何鸿燊依然在联昌公司上班,而由于才能突出,工作成绩很好,公司的老总非常看好他。为了让他能够心甘情愿地为公司效力,公司的其他股东经过商议后一致决定将仅仅工作一年的何鸿燊吸收为公司的合伙人。作为合伙人,何鸿燊的工作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担任秘书,而是改为更为危险的押船工作。押船是水上贸易中的一个危险职业,押船人必须把货物运到海上,然后与贸易伙伴在海上交易。

与陆上贸易相比,海上天气多变,风高浪急,而当时的航海船只、仪器设备都非常落后,因此很容易遭遇不测。更危险的是海盗和日本兵。那时澳门海域附近有很多海盗,他们专门打劫海上船只,尤其是商船。而日本人当时虽然没有攻打澳门,但却封锁了附近的海域,很多船只遇到日本兵后常常会被击沉或者扣押。

正因为危险无处不在,多数人都不愿意押船,可是联昌公司的贸易都要通过海上贸易和运输来进行,如果没人愿意干这件事,那么公司就倒闭了。何鸿燊当时只有二十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觉得一个人想要干大事,发大财,那么就一定要懂得险中求存、火中取栗,一定要拿出胆量和魄力去冒险。

虽然妻子一直很反对他这么做,可是为了能够让自己的生活更好,能够真正地出人头地,他还是坚持去做押船的工作。何鸿燊有自己的想法,他觉得联昌公司和中国政府、葡萄牙政府、日本政府都有关系,这已经降低了不少押船的风险。

就这样,血气方刚的何鸿燊开始了自己押船生涯。

次押船,他按照惯例,先在船上悬挂葡国国旗,这样方便出港。等到船只驶出码头,进入公海,看到日舰在远处巡查时,他便下令换上太阳旗,等到船只进入西南海域时,又换上青天白日旗。这样一套换旗程序可以确保机船不受骚扰。

次出海贸易的何鸿燊就熟练而老道地玩起了三旗闯关的手段,并且带着货物平安回来,老板们很高兴,觉得何鸿燊是一个可造之材,于是对他押船更放心了。于是第二次押船的时候,几个大股东商量着进行风险更大的以钱易货贸易。经常出海的人都知道,带钱出海的风险是的,尤其是遇到海盗。

当时联昌公司准备用三十万港币去购置货物,这样一笔钱如果按照现在的购买力来说,相当于几千万元了。让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年轻人带着这样一笔巨款去海上交易,足见公司对何鸿燊的信任。要知道,当时哪怕是有经验的押船人也不敢轻易拿着三十万港元去海上进行交易的。

当天何鸿燊领着几个船员一同出发,一直到午夜才驶抵交易海面。可是却不见对方船只的出现。那一天月黑风高,浪涛翻卷,海天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当时有些船员已经害怕了,担心对方是不是已遭遇了不测,或者说因为其他事情耽搁啦?何鸿燊知道这些船员大都经历丰富,他们的直觉通常是不会错的。而且他也知道海上交易风险很大,一般讲求速战速决,所以一般都很守时,争取尽快离开。如今对方迟迟没有现身,恐怕真的遇到了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