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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觅食记

 

全日空飞机上的食物尚可接受。在飞行途中我看了大卫•张一下,他已经吞掉了餐盘上的所有食物,在椅子上睡死了。我甚至无法分辨他选的食物是什么——连一丝泄露机密的残渣都不剩。(之后我提起此事,原来他和另一个随行成员都喝了鸡尾酒——某种非处方安眠药,然后像僵尸一样又吃又喝,对点餐及食物毫无记忆。)端来的饮料棒极了!私房奶昔融化得特别快,还有,想必库柏探员也会爱上这里的咖啡。

 

天:2011年1月10日

过海关的时候,大卫开始吹嘘起在日本连烂的食物也是棒呆了。为了证明他的话,我们到了机场那总有一堆家伙骚扰要你搭出租的地方,大卫买了几袋东西,里面有半茶半咖啡的饮料、事先做好的三明治,还有御饭团(Onigiri)。

大卫递给我们三明治。几分钟以后,我们才想起他那一番话,这些像枕头般柔软、去掉硬皮的三明治还真是不错,大卫没有骗人。

更好的是,几分钟前,他又去买了一袋回来。我爱咖喱风味的马铃薯可乐饼;大卫则爱蛋沙拉—— 更明确地说,是好多种蛋沙拉,他吃了好多种。

接下来是还算平顺的两小时路程,一路直达东京凯悦饭店。我们在太阳落山前驱车直往城市心脏,向着蓝黑天空下金色的地平线奔去,周遭景观尽是路灯点点,摩天大楼如标点符号穿插其间。

在饭店办好登记入住——这当然是我住过豪华的地方——不久我们就去逛街了,不浪费一点时间。就从拜访占卜师开始——你知道的,想知道大卫的未来是怎样,看看除了疯狂的成功和可以料到的肝硬化外,还有什么神秘指示。那位占卜师简直像一辆坦克车!那牛腿!那臂膀!要把我一脚踢飞都没问题!

大卫在那边询问,将来会不会有个能进NBA打球的小孩(他会有的,如果你想知道),我和拍摄小组的另一个成员,很快决定一脚开溜,因为我们到那儿是替Lucky Peach App拍片的。

我们去了溢着烟味、吵翻天的弹子房,后到了一家叫“信天翁”的酒吧,想来点小酒下肚。好酷的地方,有一条像从电影《银翼杀手》(Blade Runner) 中直接搬出 来的假巷子,这条巷子直走到底,就是“信天翁”。巷子里,从某家小摊子冲出来的蒸气,被格子排风扇抽到了另一家。整块街区全是招呼我们入内的烧烤店:“烤鸡哦!太太太棒了!”

“信天翁”的酒保很不错:超级高(或只是一般高度,但那里的天花板只有七英尺)、超级瘦、很机灵又很友善,极熟练地用英语接受每位酒客的点单。我们进来时,他刚好在播放电影《捉鬼敢死队》 (Ghostbusters)的主题曲——我认为他在用他所知的美国伟大的文化贡献向我们致意——当我们点酒时,他突如其来地秀了点舞步。

然后我们和大卫去了Bar High Five,是家极小的店,隐身在一栋完全不知该怎么形容的商业大楼四楼。Bar High Five的老板是上野秀嗣,他是我兄弟的朋友,也是国际知名调酒师。我们喝了一点酒,包括上好的菠萝可乐达(Piña Colada)——上野先生把椰奶加入菠萝冻起来,然后把冻块放入玻璃杯,再用手持搅拌棒把它们和黑朗姆酒一起打成泥。

我不知道该期待上野先生是怎样的人,但他无比谦虚,非常低调,你可以自己看。

 

大卫:别人要你做过的酒中,哪一款烂?

上野先生:烂的酒?

彼得:像是长岛冰茶?

上野先生:很多日本调酒师都有饮酒哲学,认为这个酒该这样喝,这个东西该用这方法做,但对我而言,我没有这样的哲学。也许老派的日本调酒师不会想做菠萝可乐达,但我会。

彼得:你把菠萝可乐达变成很酷的东西。

大卫:所以你对传统与真假定位有什么想法?很明显,你尊敬鸡尾酒,也知道每一种酒的历史,不需要谷歌就知道。但你对乱改东西有什么感觉,无论是菠萝可乐达或是不放蛋白的白色佳人(White Lady)之类的东西?

上野先生:我觉得我是替客人服务的,我虽然是老派、传统的调酒师,但我的思想比较开明。要说本事我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如果有人要点一份分子调酒我也做得出来,我不是替自己做鸡尾酒。

 

我们和上野先生聊了一会儿日本鸡尾酒学(我知道,我知道,是“调酒学”才对),忽然偷瞄到吧台后端有一块很小很小的火腿。上野先生用手片了一块,用吃西班牙风干火腿(Jamón)的方法递给客人。这是他休假时在东京之外的某个森林小丘上做的,“以调酒师而言,大家觉得你该待在吧台后方等客人上门。”上野告诉我们,“这是等人的工作。通常我自己做西班牙风干火腿,会到外面去做,到外面去做好玩多了。如果从西班牙买来风干火腿或其他东西,我只会待在吧台后方等人上门。”

去过Bar High Five后,电视制作团队终于得以脱身(你知道,奔波工作30小时,加上要把货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又是这样又是那样的)。我和大卫(两个无用家伙)只能出去逛逛,找寻我们的碗拉面。

我们走进银座——一处时髦、高档的地方,是精美购物名店汇集之地。从我们饭店坐出租车到银座大概只要花40美元就行了,但是在这个礼拜,一晚上这点花费只是小钱(顺带一提,这天可是个节日——日本的“成人礼日”)。这地方在铁路高架桥下,街区的小巷蜿蜒曲折,挤满气派堂皇的餐厅,当我们经过时,店家几乎都要关门了。我们真的穿过一个小型鱼市场——说真的,就像一个完全不重要的小地方——市场里卖着仍然活跳的新鲜鲔鱼,还有一堆巨大的扇贝和牡蛎。尽是一些令人大开眼界的东西。

但我们找的是拉面,也很走运,眼前有家叫作“康龙”(Kouryu)的拉面店还开着,便走了进去。

就像很多在日本的拉面摊,店门口都设有自助售票机,只需要按下你要点的东西,再将印好的点餐券放在柜台,这就是厨房接受点餐的方式(有时候点餐券是一种标记卡,就像筹码代币或玩扑克牌用的那种东西,上面记载了你点的东西)。大卫•张装作不懂日文,但其实是假的,他可以搞定这个售票机(上面有些英文字)。通过这个机器他又点了几盘煎饺(Gyoza),大口狂吞,减轻不少酒虫在肚子里的聒噪;此外还有4瓶啤酒,以及一份味噌沾面(Miso Tsukemen)(白面蘸旁边的汤料),也替我点了一碗多油拉面(Abura)。让他的荷包失血不少。

我的面是用相当大的碗盛的粗面——就像一碗黄色碱面。这对我来说真是大开眼界,因为在纽约,如果能吃到这样一碗面,要人自杀都可以。我需要动用一些老掉牙的说法才能克制住诱惑,像是“比我以前吃过的拉面好一点啦”,只把焦点放在面的粗细、嚼劲及恰到好处的搭配方式:面上头放上海苔丝(Nori),镶着油花的叉烧堆着,还有好多葱花(这里的葱看起来比美国的青葱更结实圆挺)。所谓的多油拉面——大概就是加了大量令人看了都会透不过气的猪油的拉面。这种多油拉面,我想连大卫都没见识过,我当然就更不用说了。这个地区我们造访的地方是后还开着的一家店,着实让我们饱餐一顿。

我把大卫的沾面拿来试吃,这玩意真够平淡的。他回去售票机再点了一碗多油拉面,我们实在爱死了。然后大卫冷不防地秀了几句日文,要了一杯没有调味且带汤渣的汤。

“他以为我是那种笨蛋外国人,”拿到汤以后他说,“没料到我会懂一点吧!”

我们都承认,他们大概真的以为我们是笨蛋外国人,但也有那么一刻真心觉得:我们就是啊!

我们的夜过得还不赖,事实上有点叙事诗的味道。我们拦下一辆出租车——日本的出租车实在是有够虚华的,里面铺着连我妈都会爱死的钩纱布椅套——就这样一路回到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