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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我的旧居今晚在多伦多污浊光线衬托下,看上去像栋鬼屋。星星像囚禁在交错枝丫间的萤火虫。我对车子说:“关头灯、关收音机。”武满彻的《从我身上流泻而出,你所谓的时光》乐句戛然中断。十一点十一分,我车上的时钟如是说。我心情太低落,动都不想动。我们是变种人吗?我们是演化来的吗?或者我们是设计的产物?那么设计者煞费周章之后,为什么就此退出舞台,让我们质疑自己为何存活在这世上?为了娱乐吗?为了满足某种变态心理吗?为了开玩笑吗?或为了评断我们?“目的何在?”我问我的车,问这个夜晚,问加拿大。我的骨头、身体和灵魂仿佛都枯竭了。我早上五点不到就起床,搭六点五十五分的班机去到温哥华,等我到达科普兰高地精神病院,见到的不是某个弥赛亚症候群伴随敏锐预感的病人,而是一大群占领大门的媒体记者。进到里面以后,我过去的学生兼现在的朋友阿德南·拜约亚正面临他职业生涯难熬的一天。我跟奥斯卡·戈麦斯的妻子、妻舅、他们的律师和三名资深主管一起开会。负责医院安全业务的私人保安公司的代表“不克出席”,但他们的律师认真抄写笔记。戈麦斯太太泪流满面,情绪从悲痛转为愤怒:“电视台摄影机在我家门外守候!孩子们在YouTube看见爸爸的影片,却不知道他是奇迹创造者、罪犯或疯子或……或……我们不敢打开电视,不敢上网,可是我们又忍不住。他在哪里?你们这里很安全——招牌上写了!奥斯卡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阿德南是个天资聪颖的年轻精神科医师,可是他能说的是,他不知道戈麦斯先生如何逃离上锁的病房,既没被医护人员发现,连监视器都没拍到,监视器想必故障了。昨晚值班的男护士告诉阿德南,戈麦斯先生宣称圣马可要带雅各的梯子下来,带他到天堂共商在地球建立上帝王国的事宜。男护士当然没有把这番话当真。医院主管告诉戈麦斯太太,目前院方的首要任务就是找到她丈夫,也保证一定会针对这次的安全漏洞展开全面调查。阿德南指出,YouTube点阅率已经高达七十五万人次——到这时恐怕已经上百万了——所以戈麦斯先生这位“华盛顿街先知”被认出来也是迟早的事。我始终保持沉默,直到有人要我预测戈麦斯先生的下一步行动。我说,绝大多数弥赛亚症候群患者会在短期内痊愈。然而,由于戈麦斯先生没有病史,我没有足够的资料可以做出预测。“他妈的……”戈麦斯先生的妻舅说:“又是一个他妈的什么都没办法告诉我们的专家。”
事实上,我可以告诉戈麦斯先生的妻舅他妈的一切,可惜某些事实是神智正常的人无法接受的。总之,此时此刻的戈麦斯太太不会愿意相信她已经成了寡妇,而她的孩子们到死都不能明白,他们父亲在二○二五年四月一日这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议结束,阿德南连声抱歉,因为他要我飞越三个加拿大时区过来,见一个在我抵达前几小时逃逸无踪的病人。而我能做的,就是要他别再道歉了。我祝我的前学生兼同业好运,从厨房后门离开科普兰医院。我花了一点时间才在雨中的辽阔停车场找到我那部租来的车子。我找到车子以后,这一天变得更离奇了,而且一点都不可喜。
一只仓鹗咕咕啼叫。走吧,我不能在这里坐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