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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图维亚开枪

致什穆里克

 

我九岁生日时,班上算得上讨人厌的小孩阿拉南·扎古里送了我图维亚。他走了大运,在我生日当天,他的狗正好下崽。一共有四只,他的叔叔本来准备把它们都扔到河里去,而阿拉南希望给班上同学又不用花钱,就把其中一只送给了我。狗狗好小,呼吸像大喘气,但如果有人拿起它的箱子,它会发出低沉得一点都不像小狗的咆哮。可逗了,好像在模仿别的狗。所以我叫它图维亚,因为图维亚·特沙菲尔这家伙总是在电视里模仿政客。

从天起,我爸爸就受不了它。图维亚也不太在意我爸爸。其实,除了我,图维亚对其他人都不太喜欢。从一开始,它还是只小狗崽时,就对每个人吠个不停。它长大一点儿后,会抓咬每个过于靠近它的人。米奇,一个几乎从不说人坏话的人,都说我的狗太差劲了。但它从来不咬我或伤我。它经常跳到我身上来,舔我,每当我离开它,它就呜呜抱怨。米奇说这不代表什么,因为我是喂它的人。但我见过很多狗对喂它们的人也吠叫,我知道图维亚和我之间的纽带不光是食物,它真的喜欢我。它就是喜欢我。没有原因。去了解了解狗。有些喜欢是很强大的。我妹妹也喂它,但它恨死我妹妹了。

早上,我去学校,它想跟着我,但我让它留下,因为我害怕它大声吵闹。我们院子周围有圈钢丝网围栏。有时候,我回家,看到图维亚对着一些胆敢走来我们街上的可怜流浪汉吠叫。它疯劲太足了,围栏快要被它扯碎了。但它在发现我的瞬间温柔如水。它立刻匍匐在地,摇着尾巴,叫着,跟我倾诉那天所有在我们街上行走的恶魔,害得它神经紧张,以及他们能从那儿走过去是多么幸运。它已经咬了他们中的几个人,但对我来说幸运的是,他们都没来抱怨,但即使没这些事,爸爸也看图维亚不顺眼,等着机会摆脱它。

终事情还是发生了。图维亚咬了我妹妹,她必须去医院缝针。他们一回到家,爸爸就带着图维亚去了车里。我没过多久就明白要发生什么事,开始哭泣,所以妈妈对爸爸说:“好了,约书亚,你忘了这事吧。它是儿子的狗。你看看他有多伤心。”爸爸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大哥跟他去。“我也需要它,”妈妈仍然试图阻止爸爸,“它是条看门狗,可以防小偷。”爸爸在上车前停了一小会儿,说:“你要条看门狗干什么?有人来这一带偷东西吗?再说,这儿有什么可偷的?”他们把图维亚扔进河里,徘徊了一阵子,看着它被冲走。我知道事情的经过,因为哥哥是这样告诉我的。我在他们把它弄走那晚之后再也没提起过它,也没再哭过。

三天后,图维亚在学校出现了。我听到它在下面叫。它脏得要命,臭烘烘的,但除此之外一切如常。我为它能找回来无比骄傲。这证明米奇说它不爱我的话并不是真的。因为图维亚和我之间如果一直以来仅仅是喂养关系,它不会回到我身边。它直接来学校这一点说明它很聪明。因为它如果直接回家而我又不在家,我不知道爸爸会干出什么事来。

妈妈跟爸说图维亚也许吸取教训了,爸爸说,从现在起,必须一直用皮带拴住它。它如果再想咬什么,扯什么,必须拉皮带。

事实是,图维亚没从已经发生的事情中吸取任何教训。它变得更疯狂了。每天,我从学校回来,都看见它像疯子般对着任何偶然路过的行人吠叫。一天,我回家,它不在那儿,爸爸也不在。妈妈说边境巡逻队来人了,因为他们听说图维亚是条警觉性很高的狗,想招募它,现在图维亚是条追捕试图偷越边境的恐怖分子的侦察犬了。我假装信了她的话。那晚,爸爸开车回来,妈妈在他耳边低语一阵,爸爸点了点头。这次他驱车一百公里,一直开到盖代拉才给图维亚松绑,以确保它找不回来。我知道事情的经过,因为哥哥是这样告诉我的。哥哥还说,这是因为图维亚那天下午挣脱皮带,咬了捉狗的人。

即使是开车,一百公里也是很长一段路,步行的话要长上一千倍,尤其是对一条步幅只有成人四分之一的狗来说。不过三周后,图维亚回来了。它在校门口等着我。它看到我时没叫一声,只是摇了摇尾巴,也没站起来,可见它精疲力竭。我给它弄了些水,它肯定舔掉了不下十碗水。爸爸看到它,觉得难以置信。“这狗是个诅咒。”他对飞快从厨房里拿了些骨头给图维亚的妈妈说。那晚,我让它待在我的床上。它比我先睡着,整晚哀鸣低嚎,抓咬任何在它梦中撒尿的人。

它偏偏在所有人中选了奶奶。它没咬她。只是跳到她身上,把她扑倒了。她头上鼓起一个大包。每个人都去扶她站起来。我也是。但随后妈妈让我去厨房拿杯水,我回来时,看到爸爸拖着图维亚往车里走,看上去气疯了。我没哭,妈妈也是。我们知道它是自作自受。爸爸又叫哥哥跟着,但这次他叫哥哥拿上M-16步枪。哥哥只是个炊事兵,但他们还是给他发了支枪。起先他没明白,问爸爸要枪做什么。爸爸说,为了让图维亚再也回不来。

他们把它带到垃圾场,朝它的头开了枪。哥哥告诉我图维亚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它心情很好,为在垃圾场找到的好东西飘飘然。随后,砰!从我哥哥跟我说起这事的一瞬起,我几乎再没想过图维亚。之前那几次,它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我一直想象它在哪儿,在做什么。但现在没什么可想的了,所以我尽可能不想它。

六个月后,它回来了。它在学校的运动场上等我。它的腿出了毛病,左眼闭上了,下颌看上去彻底废了。但它一看到我,看上去真的很高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带它回家,爸爸上班还没回来,妈妈也不在。但他们回来后也没说什么。就这样了。图维亚从那时起一直待在我们家。十二年后,它老死了。它再也没咬过任何人。偶尔,有人从我们的围栏前骑车经过,或是弄出点响声,你仍可以看出它很生气,试图扑抓过去。但它总是在中途就莫名其妙地泄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