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试读

get_product_contenthtml

《冷峻的良心—奥威尔传》

  三、“母牛扛步枪”

  奥威尔的辞职让家里人非常震惊。几年没见,儿子从一个圆脸的男孩变成了脏兮兮的瘦高个,一回来就莫名其妙地宣布要当一个作家。母亲艾达“非常不安”,老理查德则气坏了,他质问儿子,你不要事业了吗?你不要前途了吗?就算这些你都不要,难道——难道你连退休金都不要了吗?

  没有一个人支持奥威尔,大家都觉得他脑子有病。家人、朋友都劝说他。奥威尔不为所动,他说自己将以写作谋生。可老理查德不理解:他怎么可能以“写作”谋生?再说,他有这个天赋吗?

  奥威尔写得确实烂。奥威尔母亲有位诗人朋友。她让奥威尔把作品拿给她看看,看完后这个刻薄的女诗人居然笑出声来,笑完后她又后悔了,因为她觉得奥威尔是个好人,“对猫特别仁慈”(那是因为她不知道奥威尔特别恨老鼠)。她私下认为奥威尔写东西“笨得像母牛扛步枪一样”。

  但是奥威尔已下定决心当作家。他告诉父母,他有五个月的工资,还有一笔积蓄,足够维持他的生活,直到他出版本小说。老理查德听了只是叹气。奥威尔不在乎钱。一般人说不在乎钱,多少有作假的成分。世界上真不在乎钱的人是极少的。但奇怪的是,奥威尔确实不太在乎钱。他为贫穷犯愁过,但没为它改变过;他后来也因为富裕轻松过,但没为它欣喜过。事实上,他对贫穷还有一种自虐式的迷恋。后面我们就会看到这一点。

  如何当上作家呢?奥威尔有点茫然。想了想,他觉得要想当作家,肯定应该去伦敦,作家都在那儿。于是他跑到伦敦,租了一个便宜公寓,节衣缩食,尽量靠积蓄多挺一阵子,冬天为了省钱甚至要靠点蜡烛暖手。

  奥威尔在伦敦住了几个月,省吃俭用,勤奋地写出一篇又一篇的劣等文章,他还穿上破旧衣服去贫民区采风,算是作家的“体验生活”。可是这没用。几个月下来,奥威尔就像一只翻了壳的乌龟一样,毫无前进迹象。他没写出一篇能发表的东西,积蓄却越花越少。

  熬了几个月之后,奥威尔做了一个决定:离开英国,前往巴黎。那里将是自己文学生涯的一个光辉开端。

  这也不算奇特。在那几年,巴黎的文艺青年比夏天的苍蝇还多。他们从世界各地蜂拥到巴黎,随便找个便宜公寓安顿下来,然后就在街头乱窜,或者一头扎进咖啡店,一坐一天,就像生长在那里似的。他们顶着黑眼圈,端着咖啡高谈阔论,说自己马上就要写出划时代的巨著,一举打败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妓院和酒馆的生意都被他们带动起来了。

  1928年春天,奥威尔去了这座世界文艺青年的大本营,下榻于第五区的第六大街。他来的正是时候。20世纪20年代是巴黎文艺青年的黄金时代。在人类史上,几乎找不到哪个城市能像当时的巴黎一样,聚集了那么多野心勃勃的艺术青年。他们中间有些人大名鼎鼎,比如海明威、《天使望故乡》的作者帕索斯、《北回归线》的作者亨利?米勒、《了不起的盖茨比》的作者菲茨杰拉德、《尤利西斯》的作者乔伊斯、《荒原》的作者艾略特……这些熠熠生辉的名字把20年代的巴黎变成了一个传奇。

  但事实上,他们只是冰山一角,更多的艺术青年终默默无闻,没混出什么名堂。实际上他们很难都混出头,因为人太多了。在很多街区,艺术家比普通人还多。整个巴黎有三万多个画家,“绝大部分是江湖骗子”。这些画家把塞纳河岸的道路都给堵了。文学青年数量更超过这个数目。整个欧美的文艺青年几乎都在那里会师了。就连奥威尔的好友康诺利也跑去了,几个月后他才知道奥威尔也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