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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书摘

 

《浮士德》《红楼梦》与“女儿性” 

——高利克与顾城对谈

 

高利克:我想谈谈王国维和王国维对于《红楼梦》和《浮士德》的意见,谈谈我的意见,王国维是研究叔本华悲观哲学的,是通过叔本华的戏剧理论或者悲剧理论研究他的。我认为由于受了叔本华的影响,王国维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他认为浮士德、贾宝玉的后归宿就是:一个向天堂去了,一个变成和尚了,这个后归宿是重要的。而我认为:这两个作品,特别是《红楼梦》中的女子性是重要、漂亮、有价值的,因为在世界文学中可能以前还没有对女子的关系写这样的小说,它是理想的,也是现实的。《浮士德》在后那几句话里说:“…(原文为德文,略)”他的意思是说:所有虚幻的,很难描述的东西,在这边是一个事实,这后一句话不知你们中文是怎么理解的,那个关于永恒的女人性。

 

顾城:您说是《浮士德》?他的句子翻译出来是这样的,这句有点像佛教的说法:一切皆幻,如雷如电。“一切无常者,只是一虚影,不可企及者,在此是已成;不可名状者,在此已实有。”后的结尾照郭沫若的译法是这样的:“永恒之女性,引导我们走。”

 

高利克:“引导”就是这个问题。“引导我们”是《浮士德》后的、重要的一句话。《浮士德》是歌德好的一个作品,他的这个作品是在一八三而年完成的,那就是说五十年以前的曹雪芹一点也不知道,可能完全没有听说过《浮士德》里的这句话。

 

顾城:我想曹雪芹不知道歌德的这句话。这点几乎是毫无疑问的。在他的《红楼梦》,只有一个西方女孩子是真真国的,写的还是中国古诗。

 

高利克:可是那里边的女性意味很像。我知道那个“引导”不是一般“引导”,“引导”就是使我们精神向上,向着理想的东西,可能歌德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有时候,诗歌深的,漂亮的东西,就是诗人自己也不能十分清楚了解的,但是他的天才会清楚地显示这一点,这就留下了一个问题,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解决问题,我认为理解这句话是可能的。

我要想你问的第二个问题是有没有永恒的男性?

 

顾城:没有。

 

高利克:没有?

 

顾城:没有。

 

高利克:为什么没有?

 

顾城:我想就《红楼梦》而言,《红楼梦》里有句名言是这样说的:“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须眉男子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红楼梦》里我想,说得已经很清楚了:认为男子不过是些浊物,是些脱离了精华本身的渣孽,他们喜欢外向有力的东西、概念的东西、机械、名誉、科学、战争,这些东西是和他们相的。

 

高利克:那就是说你认为永恒的男人性是不可能的?

 

顾城:我认为是不可能的。男性有无限的需求和冲动,说明他们是空的。

他们需要而不能自给,他们缺乏一个完美的自足的本性。但这个缺点有时也是优点,他们的空虚正好容纳那些游荡的精神。

 

高利克:可是你相信那个永恒的女性。

 

顾城:是的,这个相信有一个过程。在一九八零年还是一九八一年,差不多十年前,我忽然明白了一点道理,就对一个朋友说:我感到了永恒女性的光辉,那时我找不到更好的词来表达我的感觉,永恒的女性有一个光辉使我们的生活和语言有了意义、有了生命,就像春天使万物有了生机一样。我讲的就是这种前所未有的光辉。

 

高利克:你的朋友是怎么看的呢?

 

顾城:遗憾的是他想到另一个具体的问题上去了,当时他回答我:“女人的每一个毛孔都是阴谋。”他的看法好像和我正相反。”

 

高利克:你能把这句话写给我看么?

 

顾城:可以,是这样写的:永恒女性之光辉。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和许多人的看法拉开了距离。在这个问题上倒是越来越清楚,因为那些沸沸扬扬的男性意识和强力哲学的拥护者,是倾向于现世成的,没有这个支柱他们的世界就变得麻烦起来,但是对于女性的光辉来讲,没有时间也没有历史,她不以自身以外的目的为目的,不需要在历史中确定自己,也不需要在现实中确定自己,她是无所不在的陌生而熟悉的,就像春天一样,他不时到来,但又必定离去,你无法留住她。但他一定会到来,在她到来的时候,生命里都是美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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