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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学家的神秘动物图鉴》
一切皆有可能的世界
倘若古时候的地理学家和博物学家说的话是真的,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曾经真的存在过长着狗头的人、引发海难的美人鱼、不死鸟和与岛屿一般大的鲸鱼。面貌奇怪的动物可能会随时从居民区周边广阔的丛林中或是深不见底的沼泽中出现。当旅行者穿越辽阔的沙漠,或者航行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时,他们每时每刻都在期待着不可想象的奇遇。有时,刚走出自家门口就能看到迎面而来的海洋怪物或者森林奇兽。
在一个认知尚浅、居民尚少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至少一切都似是而非:不为人所知的巨兽,让人吃惊的各种变形,从不同生物——甚至人类身上——借来的各个部分组合而成的动物。男神、女神、牧神、山神、诸多森林与水流中的神祇,一直在催生新的造物。旅行者反复讲述着侏儒、独角兽与巨鹰的古老故事,丰富着它们的内容,终这些故事都成了一些平淡的事实。有时也会有学者对其中某些动物的存在表示怀疑。如普林尼就不相信有美人鱼、飞马,但他又不无委婉地说道:“在真正出现以前,有多少东西是不可想象的!”这样的怀疑通常很有限,大部分被记载下来的动物都会被当作真实的存在,传奇故事也有时会被证实——既然有犀牛,为什么就不能有龙呢?
大海中总是时不时出现各种各样的怪物,但是大部分奇特的动物都存在于印度以及埃塞俄比亚(非洲大陆)。热带地区适宜巨兽、怪兽的出现。北欧地区也有不少,希罗多德描写的怪兽——狮鹫正是出现在那片极北地区。中世纪时期,旅行者一直都在寻找这些怪兽,他们的确找到了一些。所以,马可·波罗说独角兽同印度犀牛很相似。他还提到了巨大的象鸟,但这就只是他听来的了。与此同时,克里斯托弗·哥伦布也确信自己会在旅途中看到美人鱼——他的确看到了,但那其实只是海牛……
造物图
不管怎样,如今这个时代,没有谁会真的喜欢去描写自然本来的样子。大部分作家都认为,自然的一切都已经被别人,尤其是被亚里士多德与普林尼写尽了。关于动物的书,要么是真实存在的各种动物的狩猎指南,要么是关于动物学的论著。后者或多或少都借鉴了《动物志》,这本书源于2世纪时的一部希腊语手稿,后由圣徒昂布鲁瓦兹重写,可能由不同出处的文章集合而成。这是一本虚构的故事集,其中既有狮子与斑鸠,也有凤凰、独角兽与美人鱼。一些作者只满足于翻译这部作品,还有一些作者把普林尼或者伊西多尔·德·塞维勒作品中的一些逸闻趣事也添入了其中。在部公开出版的法语译本《动物志》中,皮埃尔·德·博维(Pierre de Beauvais)明确指出了自己的意图:“上帝在世间创造了所有的动物,他创造它们都是为了人类,目的是要让人在动物群体中学会获取宗教信仰与信念……此处书写的一切首先就是为了帮助人理解神的作品。”大自然是一本等待解读的书,是一系列需要从动物的行为中读懂的信息。
如果上帝借由自己在大地上创造的动物来向我们揭示他的意图,那么从想象中而来的动物则更像是魔鬼的杰作:会飞的哺乳动物,比如蝙蝠;没有脚的四足动物,比如蛇;还有夜行鸟,比如猫头鹰……由彼得·勃鲁盖尔或者热罗姆·博斯所画的魔鬼周围充满了各种混种兽、有鳞片的猫或者有翅膀的鱼,它们象征着上帝尚未出现、规则尚未被遵循时,可怕的混沌统领着一切。
混种兽及与它们相近的所有怪兽,同样吸引了早期的博物学家。所谓的“怪兽”是指表现出极度反常特质的动物或者人类,比如长着两个头的牛或者连体婴儿。初,这种现象被视作神明意志的表现或者暗示。在成为研究对象之前,它们是有待阐释的符号。中世纪时期,这个词也指多少有些吓人的传奇动物。著名的外科医生昂布鲁瓦兹·帕雷专门撰写了一本关于独角兽的书。他还写了一本书,题目是《怪兽与奇物》。一开始他就明确指出:“怪兽是指自然进程之外的动物,通常它们暗示着即将到来的不幸。”他对样貌奇特的动物与婴孩很感兴趣,他们出生时,要么多长了一个器官,要么少长了一个器官,要么脑袋长得像另一种动物。后来他又开始研究魔鬼以及关于魔鬼的幻象,接着,他又开始研究海怪、美人鱼、特里通,还有长得像和尚或者主教的鱼。帕雷所写的大部分神奇动物都借鉴了“宇宙学专家”安德雷·戴维的作品。帕雷大概是在旅途中见到了那些动物,但是他不顾自己的信仰随意解释它们,改变它们的模样。如今看似很寻常的动物,比如大象或者鸵鸟竟然与“树栖长毛兽”和“人面虎身兽”一起出现,这两种动物直到今天都还是谜!
正是在那个时期,即16世纪时,皮埃尔·博隆、纪尧姆·隆德莱这样的博物学家出版了自己的著作。他们参考了古代的著作,但更重要的是,他们提出了自己的观点,这才是一种真正的创新。这些动物学论著粗浅地描述了欧洲的动物,但这并不妨碍它们的作者对海里长着鳞片的狮子或是独角兽的兴趣。他们中有些人拒绝接受明显是编造出来的怪兽,例如用鳐鱼干假扮的鸡蛇兽或者美人鱼。其他人则愿意保留一切,他们觉得很难摒弃那些也许是由神的意志所创造的动物。
美洲的发现一开始并没有颠覆古老的神话,相反,那些发现还丰富了奇特动物的记录。探险家的故事要么表现出对神奇的动物显而易见的偏好,要么坚持客观而准确地观察事实,提出新观点。1709年,数学家、植物学家、神父路易·弗耶(Louis Feuillée)游览了新世界,并且承认了它的迷人之处:“一直孕育新生的自然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宇宙中不存在任何东西可以阻止自然促使生命发生变化。”他是这么描写马尼库(manicou)的:“一种特别的动物,天生属于怪兽……由老鼠、狐狸、猴子以及獾杂交而成。” 这种动物虽然被他当作怪兽,但是它的确存在,因为我们可以根据他翔实的描写毫不犹豫地认出,它其实就是负鼠(在马提尼克岛它一直被叫作“马尼库”)。

新出现的龙
19世纪人们就变得更加理性了。许多地方尚未被开发,至少对西方的旅行者是如此。文艺复兴时期以来,对生命世界的记录整理以系统的方式持续展开。航海家与博物学家不断发现、确认新的物种,尤其是在热带雨林与大洋深处——那里似乎隐藏着不可计数的宝藏。远古时期遗留下来的怪兽开始从地球上消失,甚至连曾经的学者所写的故事中都没有将它们保留下来。从此,安德雷·戴维不再仅仅是一个“糊涂的僧侣”、一个“喜欢絮絮叨叨地讲述各种各样蠢事的人”——就像之后保罗·德洛内写的那样。
然而,许多怪兽被博物学家们亲眼见过、亲自确定过,这证明了它们的确存在。这样的动物都曾被怀疑,比如北海巨妖克拉肯,它是一种巨型枪乌贼。在马达加斯加,一些遗骨证明巨鸟曾长期存在,这使人想到神奇的罗克鸟(象-鸟),虽然它们不能飞。古生物学家描写的动物比《圣经》中的利维坦或者神话中的龙更可怕——地球上诞生了恐龙!对一些人来说,这是为远古生物正名的机会:“斑龙是一种至少有30英尺(9米)长的巨型蜥蜴,从它身上怎么会认不出被圣女玛莎驯服的罗纳河怪兽塔哈斯克呢?”连乔治·居维叶本人都承认蛇颈龙与古代建筑上的水龙怪兽有几分相像。在他看来,翼手龙的确会让人想到寓言故事为我们讲述的“那些龙”,它们在上古的时候与人类夺取大地的所有权,而消灭它们,是“传奇英雄、半神和神的主要任务”。
在《传奇动物博物志》中,朱利·勒孔特又推进了一项研究课题,他的科学研究把过去的传说作为非常重要的依托。“只要一点点想象力,你就会相信某些巨兽的确存在过,它们之所以变得神秘是因为这一物种灭绝了。而博物学可以利用归纳法以及参照概率使原先看似随意创造的东西变成具有科学性的存在。”早的科学,如古生物学和比较解剖学成了反宗教的缘由,因为这些可怕的动物正好对应着“对《圣经》的反抗”。“这些反抗在上个世纪被认为是没有出路的,终却被科学发现所解决。”正因为如此,1833年的《基督哲学年鉴》提出,恐龙足以让人相信《圣经·旧约》中的龙是真实存在的!
欧洲的狮子从它原先生活的地区消失了。但正如朱利·博杰·德·伊柯西弗雷在《畸形学传统》中说的:“难道和人类失去联系的动物就完全不可能在某些不可抵达或者尚未开发的地方继续存活着吗?”只要稍稍再拓展一下假设的可能性就可以想象,恐龙及其他的史前动物很可能一直存活到了现在,就像“福尔摩斯之父”柯南·道尔在《失落的世界》中所描绘的世界那样。我们在湖泊中寻找蛇颈龙,在非洲的沼泽地寻找梁龙,如果我们后发现北海巨妖克拉肯的确是存在的,那我们刚刚才开始探索的深海海沟中就很可能还存活着其他的奇兽。朱利·勒孔特问道:“谁能说明白大海所有的秘密呢?”这正好回应了3个世纪前皮埃尔·博隆说过的那句话:“完全可以相信大海中会出现可怕又奇怪的东西。”
对博物学家而言,避免两种潜在的危险是很重要的。一种是普遍化的怀疑主义,它会妨碍我们接受新的观念。另一种是过于盲从,这会使他们在同行中反而显得不可信。事情并不总是清晰可辨的。如果我们抓到了一种动物,我们就可以证明它的存在,但是怎样证明一种动物不存在呢?而且,研究者有时会面对虚假的编造或者非常逼真的虚构:欧洲的动物标本制作师长久以来都在制作长翅膀的兔子和长角的兔子的标本;水手们说南部的大海中有美人鱼木乃伊——其实那是由风干的猴子和鱼尾巴组合起来的东西。1842年,美国著名的马戏团老板费尼亚斯·T.巴纳姆在纽约展出了一条“斐济的美人鱼”,吸引了大量的观众,但并没有吸引博物学家。就在旁边,他还展出了一只鸭嘴兽标本,但是也被忽略了。1845年,阿尔伯特·C. 科赫(Albert C. Koch)医生展出了一只巨型动物的骸骨,地点依然是在纽约。这种动物是一种史前巨型海蛇,长约33米。但是动物学家在其拼接的骨头上发现了背脊鲸的痕迹,那是一种史前鲸鱼。
现代神秘动物学
海蛇只不过是我们寻找的怪兽中的一种,就像北海巨妖克拉肯一样。这种神奇的动物一直都是“神秘动物学”中的明星动物。这一“研究隐藏的动物”的学科,大约于1959年建立,终挤进了“科学”的范畴。对神秘动物学家而言,那些被认为是想象的,或者传奇的动物也许是真实存在的,哪怕它们在正规的动物学著作内尚未被描写过。在证明它们的真实存在之前,他们试图通过把这些动物与已知的动物进行对比来证明它们的可信性,但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海蛇因此可以是一只长脖子的海狗,或者是尼斯湖水怪,或者是一条史前时期幸存下来的蛇颈龙,而雪怪则是幸存下来的尼安德特人。
神秘动物学建立在事实基础之上。巨型枪乌贼曾经被认为只存在于神话里,可后来这个物种被人发现了,晚些时候(1900年)人们又发现了?.狓,所以该学科的科学家坚持认为,其他动物只是有待于被证实,并不是不存在,尤其是在当地的传统或者传说中留下蛛丝马迹的那些动物。虽然这个领域的学者希望自己被当作真正的科学家,但他们却鲜少使用生物学的研究方法。他们通常只能提交目击证词,证词虽多,却无法弥补物质证据的缺乏。直到现在,雪怪和大脚野人的毛发依然被认为是普通四足兽的毛发,而尼斯湖水怪的照片几乎也没有任何说服力。对陌生物种的研究也是动物学研究的一部分,但是他们找到的都是历史上完全没有听说过的小动物,而神秘动物学则只关注传说故事中的巨型动物。
不过,这些障碍从来都不曾阻止科学家们在冷静的理智与天真的热情之间寻求的平衡点。所以伊夫·科庞会尽全力帮助玛丽-让娜·考夫曼展开探险远行,寻找阿玛斯蒂人(Almasty),即高加索山上的雪人。在科学研究领域,我们从来都不知道接下来将发现什么!不管涉及的是什么动物,不管它是不是真的存在,或者能不能找到它,我们都可以假设它很稀有,濒临灭绝,因为只有那些有名有姓的动物可以受到合法的保护。曾有一位生物学家提出要科学地命名尼斯湖水怪。1957年,《自然》杂志上发表的一篇文章里,这种怪兽失去了从19世纪以来就常被人称呼的名字,取而代之的是依据国际标准制定的名称nesseiteras rhombopteryx。如果有一天它真的被人发现,就可以阻止人类捕杀它,至少在一年中的某些时期禁止捕杀。
未来的神奇动物
许多怪兽形象流传至今,都已经成了永远鲜活的神话,比如骏鹰就成了电影主角。有些动物,则会因为某些科学发现而再次受人欢迎。其他的动物则似乎已经从我们的想象中消失了,比如高卢人面兽身的马、羊人、狼人,还有中世纪时期传说中的鸟人——雌性的脚如麻雀爪般小巧,而雄性的脚如鸵鸟爪般巨大。反过来说,神奇的动物列表中也慢慢添进了新的物种,例如南美的卓柏卡布拉吸血兽,它的故事与其叫作古代神话,倒不如说是都市传奇。
历久弥新的《动物志》还将吸收更加具有异域风情的动物——地球之外的动物。我们已经发现了好几百个太阳系,都是好几颗行星绕着一颗恒星公转的结构,这使得我们可以想象其他各种不同的生物,比如非常有名的“异形”。在宇宙中,可供生物生存的环境条件与大部分地球动物需要的条件相差甚远:的气温、过低的气压、缺氧……所以生命非常有可能沿着不同于我们所认识的进程在别处诞生。地球外的动物长久以来都是科幻作家在探寻,他们中有一些人兴致勃勃地以地球生物为基础杜撰了“火星人”。这些“宇宙怪兽”有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个长着牙齿的嘴巴,就像地球上所有的四足动物一样,只是和人长得不太相同而已。不过,如今,还有人为了证明自己的想象而编撰了一份全新的关于神奇动物的名录。也许未来有一天,我们也会弄明白这份名录究竟是想象的,还是真实的。

《探险家的传奇植物标本簿》
为何出发?
“懒散地闲坐在家是没有办法进行植物学研究的,日日闲坐在陈列室
的阴凉处休憩就别妄想能发现新的物种。想研究植物,就必须走进
深山老林,就必须攀登险峰,直面悬崖绝壁。”
—博维耶·德丰特内勒,《德·图内福尔先生的颂词》
为什么仅仅为了去寻找一些未知的植物,就决定离开至爱亲朋、
居所和花园,出海上路?
在路上,每天都会面临许多考验。多少个世纪以来,植物探险
家们的日记中写满了落脚处的苦涩记忆。在爬满虱子的潮湿稻草上摊
开一卷被褥,就是一张床,或者干脆就在裸露的土地和沙石上直接睡
下。冷得直打寒战,也必须睁着一只眼,生怕老鼠、野兽或者不怀好
意的家伙近身。清晨,筋疲力尽地爬起来迎接新一天的艰难徒步。深
一脚浅一脚地踩进烂泥和脏雪之中,或许头顶上还有一轮铅一般沉
重的太阳。“我们很容易就能判断出这是欧洲人突然从温带跨越到全
世界炎热的气候中的那种不适。”米歇尔· 安德森在1753 年从塞内
加尔回来时,回忆道,“我的皮靴变得硬邦邦的,不一会就碎成了粉
末……现在一想到炽热的沙砾,我整张脸都会开始发麻。”
一路上,管他是什么果子,找到了就吃,要么就从村民手里买点
充充饥。尽管偶尔能有些惊喜,但大部分时候,珍馐美味都是痴人说
梦,腹中空空才是常情。有些人像苦行僧一样适应了这种斯巴达式的
生活。1894 年,巴黎博物馆馆长这样描述了阿尔芒· 大卫神父:“一
块木板、两床被褥就是寝具,一瓶烈酒是随身的药物,这些加起
来便是他在路上颠簸一年所带的全部家当。至于食物,他在蒙古包和
中国人的茅草屋里找到的那一丁点儿,就足够了。”
探险家要面临的严重的挑战,除了饥饿、口渴和疾病,还有虫
灾。从远古开始,跳蚤、虱子、头癣和蠕虫是对人类卫生状况的
威胁。而热带昆虫又为他们在异国的困扰添上了重重的一笔。洪堡和
邦普朗,身处中美洲的中心地带,将自己的身体埋进沙子,期望能躲
过恶魔一般的蚊子,却又变成了食人蚁的猎物。乔治· 福雷斯特20 世
纪初的时候走遍了缅甸的丛林,他略带愠怒却又不失幽默感地描述了
他们当时的种种噩梦:“这些腿特别长的生物,突然跳进了你的汤里,
硕大的毛毛虫身上长着五颜六色的长毛,看着诱人却深藏剧毒,它们
不请自来,径自钻进我们的被子里,赖着不肯走。瓢虫和其他的鞘翅
目昆虫从丛林中飞过来,停在了你的脖子上,其他不速之客则会死命
钻进你内衣的深处。帐篷中的光线吸引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大部队,
它们发出嗡嗡的响声,爬来爬去,见人就叮。”
上路的人会在路上停留很久。1253 年离开意大利前往中国的马可· 波罗的父亲,出发时
妻子刚刚有孕在身,回到家时儿子已经15 岁了……因为大部分时候,探险家只能依靠自己
的双腿艰难跋涉。幸运的人会有坐骑或者一头安了驮鞍的牲口。再晚一些,他们会挤在破
旧的小推车,或者公共马车上,走在勉强能通行的道路上。1815 年,从巴黎到南特依然需要
4 天的时间,而从巴黎到达图卢兹则需要8 天的时间。一旦走远,这些旅行者就必须忍耐彻
彻底底的孤独。1735 年时,对于孔达米恩来说,从秘鲁寄一封信到巴黎科学院,然后再接收
到科学院的回复需要长长的两年时间……有些人会在信中倾诉远离妻儿的痛苦。
海上的生活要比陆上的生活更加严酷。在已知世界的边缘,航海所面临的风险不计其
数。尽管有地图,但这些地图远不能算精确。一座暗礁、一阵狂风、一场火灾都可能是致命
的。当人们上了一艘渔船、一艘快帆船,或者是一条三桅帆船,在陆路上可能遭遇的强盗变
成了海盗、敌船和食人魔的独木舟。在甲板上的水手可不会关心随行学者们舒适与否,他们
被赶到了渗水的简陋小舱,一起进去的还有他们的书、标本箱、发霉的植物以及填塞稻草的
动物标本。所有人都饿,所有人都渴。在大型舰船上,标准餐是面包或饼干、腌肉、鱼干,
一点淡水、啤酒和红酒。即便远航之初食物是充足的,随着时间推移,它们还是免不了腐烂
变质。面包上爬满了蠕虫,水因为密集繁殖的藻类早已发绿。食物的紧缺、环境的恶劣让致
死的传染病接踵而来:斑疹伤寒、痢疾、伤寒以及曾让库克船长的船员在甲板上痛苦地扭作
一团,让所有长途旅行者闻风丧胆的—坏血病。在短暂停留的中转站,老鼠带来鼠疫,蚊
子带来疟疾。登陆看似遥遥无期。从波利尼西亚的一座岛漂向另一座岛,有时候会有成群的
土著女性主动献身,而另一些时候,则要面对当地人的顽强抵抗。
从麦哲伦到佩鲁贾,从朗弗安斯到坎宁安,为了寻觅异国植物而远行的航海者走得越
远,就越有可能遭遇热病、沉船或是致命的标枪。他们中,极少有人是在卧室安然离世的,
更为少见的是这种英雄主义终获得了应得的丰厚酬劳和大张旗鼓的嘉赏。
那么,为什么还要出发呢?

更远的地方草更青
“这个国度里所蕴含的原生植物简直难以计数。”
—欧内斯特·威尔逊,《中国,园林之母》

为了发现新的花种、新的树种,就必须远行。世界上已经有超
过248 000 个植物种类记录在案。其中生长在欧洲的至多不过12 000
种,但南美洲有165 000 种,大洋洲45 000 种,中国32 000 种,印
度21 000 种。为什么欧洲的植物种类如此贫乏,而别处却那么丰富?
邱园及韦园(英国皇家植物园的两处园地)的植物学家马克· 弗
拉纳根为我们解开了这个谜团:对于北半球的温带原始森林来说,灾
难是更新世接踵而至的冰期。地球在极短的时间内急速降温,这导致
四个冰期形成。后一个冰期18 000 年前才退守至北方,这在地质学
上只不过是一瞬间。
在寒冷的冰期内,高纬度地区的生存条件不断恶化,原本生长在
那里的植物慢慢迁移至南方。在北美洲,森林有序地南移,因为南北
向的山脉对它们而言并不会构成屏障。寒冷的冰期到来时,温带植
物在中美洲曾经停下来一段时间,为了等到冰融之后继续南行。而在
亚洲,冰川突进的速度和激烈程度要小得多,因此温带的森林躲过一
劫。在欧洲则相反,不仅冰期更加严酷,南行的线路也不顺。东西向
的山脉—西边的比利牛斯山到东边的阿尔卑斯山和塔特拉山构成了
一道天然屏障,让植物的迁徙变得异常困难。然而,等植物千辛万苦
越过了崇山峻岭之后,却发现山后竟然是地中海,欲哭无泪。只有那
些原始、适应力强的才有机会活下来。想象力丰富一些的人甚至
都能听到它们一代又一代绵延不绝的惨叫。
冰川前进了又后退,反反复复。在它们终于静止不动之后,植物
们又重新开始了对北部的殖民。但再次殖民欧洲的植物数量却锐减,
因为冰期之前植物生存所需要的条件已经不复存在了。再也没有木兰
树、山核桃树、枫香树、连香树、蓝果树、梓树—这张失踪名单如
此冗长叫人绝望,仿佛在一场被人遗忘的战役中杳无音信的士兵。
而英国的情况更加糟糕,因为周围的水位不断上升,英国变成了
一座植物无法登陆的孤岛。英国的“原生”树木只剩下四十几种!当
然,它还是小小地报复了一下历史,湿润而凉爽的气候让它成为培育
亚洲温带植物的理想之地。这种特质带来的直接影响就是让整个大不
列颠群岛都为之自豪的植物猎人数目惊人,并且英国的园林建设在全
世界都首屈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