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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温泉消毒

 

那是几年前发生的事情了吧。丈夫因某杂志社的工作关系,曾到美国(洛杉矶、纽约)、墨西哥、巴西周游了一圈。工作的内容自然是拍照。不过,这次拍摄的对象是各国的妓女。但又不只是拍摄她们,而是拍摄他和她们在一起睡过之后的照片,可以说这是荒木经惟大尺度写真的海外版。

在开始这段摄影旅行前的一个星期左右,该杂志社主动邀请丈夫和我在高级西餐厅就餐。

随行的负责编辑将红葡萄酒一饮而尽,然后说道 :

“夫人,没有关系的,就交给我们吧,我们会把您丈夫平安无事地送回来的。”

“一定要带上很多抗生素才行啊。”

丈夫故意娘娘腔地说道。两位男性编辑一边哈哈哈地捧腹大笑,一边将嫩煎肥鹅肝塞进嘴里。

在这种场合,我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合适呢?我感到困惑不已。

(真过分,愚弄自己的妻子也该有个分寸吧,哼哼。)

我并没有大发雷霆。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不会参加这样的宴席了。

虽说如此,我也没有做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

(得,所谓男人的工作嘛,有这种事也不奇怪啦。)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呢?对他与别的女人(而且是和好几个人)睡觉一事(无论是多么专业的外国人),我是不可能做到完全心平气和、无动于衷的。一想到丈夫与那些陌生的女人发生关系,我就忍不住怒火中烧。回来后,不让他碰我。即使一年不做也没有关系。啊,真是脏死了,讨厌!我几乎要叫喊起来了。可与此同时,我却又忍不住心里发痒,好奇心蠢蠢欲动。回来之后,好希望他能给我讲讲那些女人的事啊。为什么我会对那些事情充满好奇呢?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也许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性格吧,没有办法。

我处在这种模棱两可的状态下,面对这个高级西餐厅的饯行会,我无法旗帜鲜明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无奈之下,只有附和着编辑哈哈哈的笑声,我也跟着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但是这样一来,我就会被大大地误会了。看到和他们一起哈哈哈大笑的我,会有很多男人认为“荒木的夫人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干涉男人的工作,是位有修养的夫人”,这真

让人苦恼不已。

我非常讨厌如此一副通情达理、有修养的老婆的样子。但是,如果我们夫妇接受采访,那结论肯定是 :

“的确,正因为有夫人的理解,荒木先生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如此心随所愿地工作啊。”

结果总是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其实,我对丈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解和尊敬。

(啊,原来这个男人喜欢并热衷于这种事情啊,虽然他的兴趣爱好有些奇特,但这是他个人的事,我也不能这个那个的说三道四。)

这才是我对他的真实想法。所以,那张有名的大叉腿的照片也好,只拍摄躺着的女人(近好像不是这样了)的发言也好,我从来没有因这些事而受到伤害,心碎过。反倒是那些“有这样的丈夫,你竟满不在乎”诸如此类旁人的好奇心和他们得出的结论却时时伤害到我。

例如,当读了某周刊杂志上刊登的野末陈平和丈夫的对谈之后,我不禁勃然大怒。

荒木 :因为我在外面给年轻女孩子做按摩(笑),所以在家里我就让她给我做按摩。

陈平 :抱过其他的女人之后?

荒木 :她说你很累了吧,于是就帮我揉揉腰(笑)。

陈平 :真是驯养得很好啊,真是位很有修养的夫人。

什么玩意儿,这是!为什么我会在他和其他女人睡过之后,跑去揉他的腰?真是太过分了!什么驯养之类的话也太侮辱人了。哪怕这是句玩笑话,也决不可原谅,我强烈地向丈夫进行抗议。在这件事情上,我岂不是太悲惨了吗?我语气尖锐地逼问丈夫。

“你真的觉得我说过这种话吗?”

他一边热情地说道,一边用双手温柔地捧起我的脸颊。

“我不可能会说这种愚蠢的话吧。”

他继续说道 :

“是编辑胡编乱造的。我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他这句话或许是个谎言。也许在得意忘形之际,他无意中亲口说出了那样的话也未可知。但是,这件事已无关紧要了。当他突然用双手捧着我脸颊的那一瞬间,“真是个演员啊”,我这样想着,身子却不由得有些热乎乎的,不知不觉中我已将心放下,不再追究。看来,摄影家还是很擅长处理与女人之间的麻烦的。从哪里下手,怎样出击可让对方态度软化,他是深谙其道的。不仅深谙其道,还立马付诸实际行动,真是个大胆的表演者。当然,他也不是全凭技巧来应对,言行中还是充满真情实意的。

但是(如果他只是个单纯的纯情男人,我可能会轻而易举地小看他了吧),因为我是这样的女人,所以,他那虚虚实实、充满热情的眼神背后的计算,那伪装在演技下的爱情,反倒让我觉得有趣极了。如果我把这些想法告诉他,他一定会说 :

“不对啦。没有什么虚虚实实,只有对阳子纯真的爱情啦。”

他就是这样一个能大胆地、毫不羞涩说出这种话的男人。

对初次见面的人,他会这样介绍我 :“这是我的爱。”

“我的爱”出自写真集《我的爱,阳子》,可听上去还是让人感到十分的难为情。每次他一说“我的爱”时,我就直想往后缩。

好了,言归正传,回到刚才的话题。丈夫踏上了“嫖娼之旅”。他从贝弗利山的宾馆、伊帕内马海岸等地给我寄来明信片。当然,女人一事只字未提。只写了一些在宾馆的游泳池畔喝着冰镇的银子弹(Coors)啦,在海岸边胡乱涂抹上厚厚的擦身油啦,诸如之类的事。明信片里只字未提女人的地方,反倒让人感觉弥漫着一股女人的气息。

一个月之后,正如编辑所说,他平安无事地回到了成田。朋友们开玩笑地对我说,说你丈夫平安无事,还为时过早,过几天,说不定会冒出什么病来,现在好还是不要靠近荒木为妙。生病的事也是会担心的,但相比之下,要接触他那碰过好几个女人的身体,心里还是觉得相当的别扭,这是事实。一个月后再见到他的脸,总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丈夫也不可思议地凝视着我的脸,嘟哝道 :

“好像老了点?”

我们坐包租轿车回到家,在一起吃了久违了的二人晚餐。晚餐自然是暖和的火锅。晚餐过后,铺好床,好了 , 到了我翘首以待的追问时间了。

“喂,怎么样?那些女人们?”

我慢慢地开始提问了,刚开始的时候,他只是一味地发出“嗯”“哎呀”之类暧昧的声音。

“喂,还是很够呛吧?日程安排得那么紧。”

我旁敲侧击,他终于开口,开始一点一点地回答我的问题了。

“嗯,是呀。日程很紧,一到就要马上做。可时差都还没有倒过来。”

他开始说出一些事实,而非令我一知半解的话来。这样一来,我的好奇心油然而生,战胜了嫉妒心,这是我惯有的毛病。

“和外国女人做,感觉怎么样?”

我甚至问出了身为人妻不该问的问题。

“是这样的,性嘛,还是需要有语言交流的,不是说只要做了就很好的。”

他想表达的意思是,在进入主题之前,彼此需要互相开开玩笑啦什么的,让陌生的两个人放松下来,然后再进行情感的交流。但是,一旦与对方语言不通,交流就变得相当的费劲吃力,让人身心疲惫。

(哼,是这样啊。看来进展不顺利,不是太愉快了?)

我朝着对自己有利的一面想着。

“毕竟是工作嘛,很够呛的,不可能有什么愉快的。”

他一个劲儿地说着。此时如此流利地说着这些话的他,如前所述,是在演戏。

但是我想,这种表演难道不也是一种温柔体贴的体现吗?如果没有一颗为对方着想的心,也就不会去表演了。可能就会像个木头人一样,只会说出不顾及别人感受的实话。我不需要木头人。

那天夜里,我做好会有危险的思想准备,任由他抱着(哇,这样表达,真是不好意思!)。两三天后,与朋友见面时,我这样说道 :

“即便是他带有病也没有关系。让这个病也传染给我,如果两个人能一起死,那就再好不过了!”

啊,我也成了一个表演者。

丈夫回国后,过了一周左右,我俩出发去箱根泡温泉。

“嘿,用温泉把那里消消毒!”

他还真是干劲十足,怎么会说出如此愚蠢的话来。真拿他没有办法,这个让人恨不起来的男人。

在位于箱根宫之下的温泉旅馆里,紧靠河边有一露天浴池。该浴池是男女分开使用的。到了深夜,当确定不会再有人来了之后,我俩便一起来到男浴池。

(刚才他说消毒什么的,我多少还是有些介意的。)

我浸泡在令人身心愉快的浴池里,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虽说是工作,但如果他的良心没有受到一丝谴责的话,那他的神经和爱情就值得怀疑了。有这样一句话 :“爱情不是越用越少的东西”可正因为是不会减少的东西,我反倒感到害怕。如果是能清楚地看得见的东西的话,我倒放心了。我一动不动地盯着丈夫的那里。

“哎呀,都磨得这么小了。是不是使用过度了?”

像这样直言不讳地说出来就好了。无论怎样面对现实,我却深陷妄想的旋涡,一味地想着那些无用的事情。但是,这一切都过去了。染上病什么的错事他是不会去做的吧。为什么我会有如此乐观潇洒的好脾气呢?如果遇到悲观的,而且又较真的妻子,那可就不得了了,可能会在内心深处牢牢地忌恨一辈子吧。

我胡思乱想的这些事情,他知不知道呢?只见他迅速靠近我,用毛巾为我搓起背来。嗯,心情真是舒畅极了。冷飕飕的河风拂面吹来,顿感神清气爽。身体扑哧一下浸入温泉中,啊,太爽了,真是至高的享受。而且,一想到这个露天浴池里只有我俩时,我顿时有一种身心毫无约束、自由开放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危险,因为它会成为我采取大胆行动的诱因。在露天浴池里,他温柔地抚摸着我那因温泉的浸泡而变得光滑细腻的肩、大腿和腹部周围。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那突然有人闯进来也没有关系,可是……)

在感到愉快舒畅的同时又提心吊胆的我,没有比这更忐忑不安的了。但是,不肯就此罢休的是我的丈夫。

“只消毒我的还不行,你的也一起来消消毒吧。”

他这样说着。一阵忙乱之后,我们相拥着,在温泉里做起爱来。啊,真恐怖。

“好了,这样两个人都消了毒了。放心了。”

放什么心?我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明白,真是可笑之极。如果跟朋友们说起这件事,他们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稍微想象一下,我就忍俊不禁。

“我们俩一起在温泉里消了消毒。”

如果我这样说的话,几乎每个人都会惊讶不已吧,也许连我们的人格都会被他们怀疑了吧。

即便如此,能用如此破天荒的做法进行爱情保卫战的我们,在朝着好的方向前行,不是吗?我不禁自鸣得意起来。多亏了这次温泉消毒,我心中对他这次“嫖妓之旅”的疙瘩解开了。如果他是更实际地进行解释或辩解的话,也许我心里会更加别扭,心中的怨气愈积愈深,以致无法回到从前,心也渐渐远离对方,终导致感情破裂,两人都陷入悲哀之中,还好没有走到这一步,真是万幸!

好了,这事暂且不谈了。我至今仍感到愤怒不已的不是我丈夫,而是提出那种企划方案的某月刊杂志的主编。我很想对他说,请不要再让我丈夫做那种事了。我是认真的,可不是在开玩笑啊。(但是,我的实际考虑是,那样的旅行对他这个年龄的人来说,已经吃不消了。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是对他的一种不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