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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树

  因为地理环境的优势,轮岛从不缺木材,轮岛漆器之所以著名,正是因为轮岛漆树的漆质量上乘。随着时代发展,漆树越来越少,纯正的日本漆越发昂贵,价格一度高出进口漆六到七倍。很多地方除了寺庙或官方指定的项目外,已开始增量使用越南、中国等地的进口漆了。在轮岛,野生漆树屈指可数,还好存有农户自己栽种的漆树园可供提取。

  伊藤是职业供漆人,每年6 ~ 10月在深山里割漆,其余时间游走于越南、中国云南等地,建立其他的原料渠道,我们家所用的漆均由他提供。伊藤为人正直、性格开朗,做事常一根筋,所以除去工作接触外,我与他也有些交往。

  10月初,我接到伊藤电话,邀请我同他去参加一个森林聚会,说是因为今年漆量不错,为了感谢漆树对我们的庇佑与支持而举办。“像你这种大量用漆的家伙,真该心怀感激地一同前往才是啊!”刚好近交完一批作品,正打算休息几日,被他这么一说,便头脑一热答应下来,约好妻子同行。

  出发当天,伊藤早早开车过来,顺路买了一大堆香烛贡品,煞有介事的样子。我想起自己背包里妻子准备的饭团和便当,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途经沿海公路,打开车窗吹了吹海风,一阵远足的喜悦泛上心头。轮岛漆器近年来追求生活化、品质化两条线发展,加之沉金、莳绘等工艺除去几位 “人间国宝”外,还未出现手艺突出的后人,我这种“基础刷漆匠”的工作就变得更加繁忙,少有机会出门“放风”。几个转弯过后,伊藤将车驶入林间,大约十分钟后到了只能步行的地方。一直怀抱“短途旅行”心态的我,也渐渐收起了欢快明朗的心情。

  同行两辆车,除去我和妻子,其余都是依靠卖漆为生的村民,越接近漆树林,大家神色越凝重,仿佛要去的是一片未知的森林而非他们平日工作的场地。当漆树真正出现在我面前时,震撼的画面让我一时间湿了眼眶。回望妻子,早已泪流满面。一棵棵漆树整齐地排列着,它们身体上全是一道道横纹切口,残余的漆液从树干中滴出,努力修复着已有的伤口。伊藤介绍说,刮漆一般分为“死刮”与“养生刮”,“死刮”是指一年内迅速取材,将一棵树用尽到死,因漆树的自然反应,快速砍倒后,它的 “子女”经仔细护养能迅速长成,这样资源不会枯竭,且经济价值更高,他们一般采用的都是“死刮”。也就是说,现在我们眼前这些伤痕累累的漆树即将死亡,从它们存在过的地方,将长出它们的后代,如此轮回。平日里,刷好一只碗,大概需要30克的漆,若大规模作业,需要这些漆树流多少血啊!

  祭祀活动在伊藤另一名朋友的指引下开始,大家用拜神的方式完成了庄严的仪式,看着这一棵棵漆树,我暗自发誓,一定要加倍认真对待每一次作业,绝不浪费一滴漆。感谢大地之神创造了如此神圣的物种,感谢每一棵漆树无私的奉献!正因它们,轮岛漆器才得以越发受瞩目,我们才能拥有此刻的生活。

  回程车上,大家都沉默不语,伊藤拧开收音机,传来一首古老的歌谣:“古いアルバムめくり / ありがとうってつぶやいた / いつもいつも胸の中 / 励ましてくれる人よ??”(翻开泛黄的旧相册 / 轻声呢喃着谢谢 / 感谢一直存于心中 / 给予我鼓励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