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试读

get_product_contenthtml

不存在的咖啡馆

文 /

周小至

寻找这个过程本身,就是生活。

 

1.

毕业后,我理所当然地住进了久明买给我的公寓。由于并不缺钱,我一直没有工作的打算。那是一套位于郊外的三居室,相当宽敞,视野开阔。让我中意的是客厅的落地窗。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俯瞰,可以看见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我时常在日暮时分凭窗远眺,观望飞鸟归林的场面,不知不觉就会泪湿眼眶。“你是一个容易感伤的女人”,久明总这样讲。

过分悠闲的生活并不总是让人快乐。朋友们都忙于工作,同我这个闲人的话题越来越少,关系渐趋冷淡。我每天都会仔仔细细地浏览朋友圈里的信息,希望从中得知大家的生活近况,偶尔点赞评论,以此唤醒朋友们对我淡薄的记忆。我可不想被忘记,一点都不想。倘若被大家遗忘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那真是比孤独地死去还要让我难受。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久明说家里有事,不能来过夜了,不知怎么我反倒舒了一口气。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大学时的室友丽丽分享了一张照片。照片拍的是一家咖啡店的吧台,她还附了文字:伽马咖啡,给你意想不到的治愈。这已经是我看到第十个人发这家店的照片了。也许是新店开业,发照片分享朋友圈有折扣或者赠品吧。我猜测。

点进去,看放大的照片,我眼就被吧台后面的那个男人吸引了。他应该是那家店的咖啡师,正在低头忙碌,鼻梁挺直,头发是麻灰色。让人惊奇的是,单单透过照片,我就能感受到这个人所具备的那种所谓“治愈人心”的魔力。

“这家店在哪里呢?”我在下面评论,心想:倒真的可以去坐一坐。

丽丽很快就回复:浪潮区幸福北路44 号。

我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下午四点。反正久明今天不来,不必准备晚餐,趁这个机会去那家咖啡店坐会儿吧。

我换上一条白色亚麻长裙,踩着不久前买的细高跟,下楼,取车,出发。车开到半路,我靠边停下来补了妆。带着随便逛逛的心情,我又一次开动这辆保时捷。这是去年我过生日收到的礼物,我对车没有太多了解,久明买什么就开什么。

我在幸福北路来回两趟,并没有看到那家叫作伽马的咖啡店。丽丽说的44 号,怎么也找不到。我有些不耐烦,也许她记错了地址。这时候,手机响了。久明问我人在哪儿,说他过来了。我不喜欢久明的就是这一点,从来不过问我的意愿,什么事都自作主张。

我告诉他我在外面逛街,很快就回去。他说好,让我帮他买一本财经杂志。

回到家是五点四十。久明盘腿坐在沙发上,也没开电视,眼睛不知盯着哪里。

“怎么又过来了?”我一边换拖鞋一边问。

“想你嘛。”他从沙发上下来,环抱住刚刚换好拖鞋起身的我。

“你怎么这么孩子气。”我挣脱他的手臂,与他面对面站立着。我看到他额头的皱纹深了。毕竟也是四十五岁的人了,锻炼得再好,保养得再好,岁月还是会刻下痕迹。

那晚我们叫了一家日料的外卖,喝了些日本清酒,早早睡了。

 

2.

六月底,久明告诉我董事会的几个老头儿准备一起去北极,言下之意大概是他也准备去。我顺着他的心思提议道:“你也和大家一起去看看吧。”

“嗯,我也觉得出去走走挺好的。”久明显然很激动,桌子上的菜一筷子都没动,满脸神往。

“注意安全。”我有些意兴阑珊,起来收盘子。

他果然迫不及待就动身了。六月的后一天,我打电话给他,无人接听。我这才想起来,他去北极了。

在炎炎夏日里吹着空调的我,突然很想知道,久明在那样的冰雪之地,心中是否也是白茫茫一片

干净。

我们在一起三年有余。大二的时候,他作为企业家校友给整个经管学院做讲座,我迟到了,只好坐在前排。他提问的时候,走到我面前。

“你叫什么?”他问。

“林姗。”我没有起身,仰起脸盯住他看。

“哦,那请林姗同学后面的这个男孩子来谈谈。”

他言毕,惹来哄堂大笑。

讲座结束后,久明喊住我,让我帮他拎电脑包。院系领导执意要请他吃饭。

“改天吧,公司有些事。请这位林姗同学帮我拿一下东西就好了。”久明礼貌性地微笑着。

那天,我拎着电脑紧随他来到停车场。

“你连个助理都不带吗?”我把电脑丢给他,冷冷地说。

地下停车场的灯光是暖黄色的。

“带了,他拉肚子,我让他去看医生了。”久明笑起来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孩子气。

我转身要走,他一把拉住我。

“公司有个实习的工作,你来不来?”

“我才大二。”

“我大二都开始创业了。”

“那好吧。”

回忆变得模模糊糊,唯独久明笑起来的样子,深深刻在我心里。

一直以来,我都是个随波逐流的人,对生活没有任何明确的计划。可是近来,大概是长时间闷在家里的缘故,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失眠成了家常便饭,热衷的购物也提不起兴趣。

朋友圈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晒那家咖啡店的照片。我大致了解到,这家店的店主就是咖啡师,店很小,多只能同时接待两个人。不近人情的是,这家店不接待情侣。

我非常好奇,不过是一家小小的咖啡店,大家究竟从中得到了什么。看了很多人在咖啡店里的自拍照,他们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他们非常幸福。而这份幸福,多半同这家不同寻常的咖啡店有些密不可分的联系。

久明去北极的第四天,吃过午餐,我打车来到浪潮区的幸福北路。沿着这条灰扑扑还在开发中的商业街,我仔细搜寻着“伽马咖啡店”。在43 号和45 号的中间,并没有44 号。我打开地图,搜索,地图显示伽马咖啡店的的确确就在幸福北路44 号。我问了周围几家店的老板,他们说这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咖啡店。

“这怎么可能呢?”我心里非常疑惑,百思不得其解。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既然找不到,也只好作罢。我决定去购物中心买衣服。

 

3.

毕业一年来,我一直告诉母亲,我在一家证券公司上班,并且每月按时给她2000 块钱。成长在单亲家庭,缺乏父爱,这让我的恋爱观有些畸形。遇到久明后,我知道我在劫难逃。

我的父亲,我对他一无所知,家里只有一张他的单人照,背景是一个人工湖。照片上,父亲笑得很灿烂。久明笑起来,怎么看都很像我的父亲。这大概也是我爱他的原因。我渴望爱,为了得到这份爱,即便丧失自由的意志也在所不惜。

我不知道久明在北极看到了什么,或者说顿悟了什么。他回来后,变得十分寡言。大概是七月中旬,久明来了。吃过晚餐,他说要和我谈一谈。

“林姗。”久明叫了我一声,久久没有下文。

我们四目相对,坐在沙发上,中间隔着不远不近

的一段距离。

“不知道怎么和你开口,我恐怕要离开了。”久明心事重重。

“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我很害怕,我可以感觉到我正在失去他。

“北极。”

“不是才回来吗?”

“这次不一样,我预备在那里定居。”

“带着你的妻子和儿子?”我冷笑。

“不,我一个人。”

“看来你也不准备和我解释什么。”我不耐烦地起身,回了卧室。

久明没有跟进来,他离开了。

 

那天晚上我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不断回忆和久明在一起这三年的点点滴滴。他一直都是个有些不寻常的人,我早该明白。他似乎总是活在另一个时空里,而我无论如何,也难以走进那里。

母亲三番五次打来电话,让我不必给她打钱。我同意了。她说你应该谈个恋爱,现在这么多女孩子忙着学习工作,到二十八九了才张罗恋爱结婚,太迟了。我说好。

“为什么非去不可呢?”我后给久明发了一条信息。

“我也不知道,我必须这么做,否则我的余生都要在悔恨中度过。”

后来我才明白过来,也许他只是厌倦了我,厌倦了这个徒有美貌的空虚情人。

“爱人到北极去了。”我发了一条自嘲式的朋友圈动态。

很多人点赞。只有丽丽评论道:去伽马咖啡店喝一杯拿铁,没有什么不可治愈。

又是这家不存在的咖啡店。

又是它。

我关了手机。

平躺在落地窗前的木质地板上,我突然想起这套房子是久明的财产。既然已经分开了,我也没必要赖着不走。

那天我漏接了一个电话,是久明的妻子打来的。我开机后,收到一条信息:

你知道久明去哪里了吗?我是他的妻子。

果然,真的去了北极啊。老大不小了,抛家弃子,看来下了很大决心。

“我也不清楚。不过,清越山庄有一套房子,还有一辆保时捷。我稍后会和你联系,把这些交还

给你。”

晚上八点,我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上久明喜欢的那本画册离开了。二十一寸的小小行李箱,还是我读大学前母亲买的。她买了商场里贵的一个,她说:“以后啊,你就时常奔波在外了,买个结实的,用得着。”那年我十八岁,发誓要永远摆脱这种困窘的生

活。如今看来,我似乎做到了,虽然用了并不怎么光明的手段。

在市区下车后,我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偌大的城市,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停靠的地方。我想起那些飞鸟,在黄昏时分归巢。而我,大概是一只无脚鸟。

4.

我进了一家酒吧,里面放着低回的爵士乐。喝了很多威士忌,头晕乎乎的。大概待了一个小时,我拖着行李箱重新回到灯红酒绿的街上。

摇摇晃晃,我走在不知通往哪里的道路上。月亮高悬,又圆又大,我以为是我的幻觉。一瞬间,我非常想念母亲。已经整整五年没有见她,我应该回家。一切从头来过,毕竟我才二十三岁,不至于一蹶不振。

醉酒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飘。我很想去那家可以治愈人心的咖啡店里坐坐。离开这座城市之前,我一定要找到它。别人可以找到,我一定也可以。

恍惚间,我居然看到了那家咖啡店的招牌,就在街对面。我兴冲冲地过了马路,走到店门前,驻足。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幸福北路44 号。我左右观望,发现其他的店铺都是正在装修尚未营业。整条幸福北路上,只有伽马咖啡店灯火通明。像一个神殿,我想。

“欢迎光临。”在我推门而入的时候,那个鼻梁高挺,染着麻灰色头发的咖啡师微笑着说。

店面果然很小,里面只有我和咖啡师。

我在吧台前坐下,要了一杯拿铁。

“我很早就认识你了。”借着酒劲,我讲了一些平时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话。

“为什么前几次我怎么都找不到这里呢?”拿铁上来后,我一边喝一边问他。

“大概是你没有用心找吧。用心找的话,无论如何也会找到。”咖啡师淡淡一笑,低头擦拭着吧台里边的桌面。

“倒也是。”我的舌头浸润在丝滑的拿铁里,感觉全身都放松了。

“我的爱人去北极了。”我说。拿铁快要见底。

“北极啊,不错嘛。”咖啡师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情,他有条不紊地擦拭着,从吧台到空杯子。也许,还有人心。不得而知。

“天亮之后,我要回家了。”

“倦鸟归林?”他抬起头,停下手,认真地看着我,并没有戏谑的意思。

“我一直在寻找的东西,我以为我找到了。现在看来,我还得继续。”拿铁喝光了,手心还有咖啡的余温。

“寻找这个过程本身,就是生活。你可以稍作休整,重新启程。”咖啡师的眼睛是淡蓝色的,也许他戴了美瞳,也许没有。“不过,可不要用伤害来证明爱。”他又补充。

后来的事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我好像醉得很厉害。当我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那张单人床上。房间还是五年前离开时的布置,屋里非常干净,母亲应该每天都会打扫。

我走出卧室,看到母亲在客厅拖地板。

“再过一个月就要高考了,你和人家喝什么酒!”

母亲皱着眉头,拉高声音训斥我。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我控制不住地落泪。

“下午赶紧回去上学!我已经和你们班主任打过招呼了,上午你就在家里休息一下。”母亲把拖把立在墙角,走到厨房,端了一碗粥出来。

我记得这一天,记得我打翻了粥,跑出家门。在五月初并不温暖的北方街道上,一个人溜达。那天母亲到底还是追出来了,她没有处理被热粥烫伤的胳膊,一路紧随我。

“你越这样,我越烦。”十字路口,我冲她咆哮,“我迟早会离开你,再也不回来!”

回忆到这里,我拭去眼泪,接过母亲递来的粥。

粥里放了糖,很甜。

倘若是大梦一场,无论如何,也想抱抱母亲。

 

 

 

程序人

文 /

罔川

只是, 那个变作电脑程序的人,究竟还是不是从前的那一个?

 

1.

张梦华是一名程序员。

他数年来的心血,便是一个庞大的数据库,名为“虚拟天国”。

这个数据库的特点是在死者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将他们的记忆编作程序输入进去,如此一来,即便他们的肉体已经消失,精神也会在虚拟世界里永存。

只是,那个变作电脑程序的人,究竟还是不是从前的那一个?

张梦华也与同事讨论过这个问题,可是谁也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现代科技已经十分强大,对死者的还原程度已经达到百分之九十八,然而程序人与真实的人想必还是无法等同。但是无论如何,这项技术对活着的人都是一个慰藉,通过连接虚拟现实(VR)感应器,他们便可以在“虚拟天国”里与死者再度相见。这项技术假如成功,所带来的商业前景不可估量。

或许正因为此,程序员的工作量无比庞大。眼下他们正在做的这个测试版本叫作“虚拟天国1.0”,为了对它进行测试,他已经连续两个月在公司吃住。

“下个月是小雨生日,你一定要回家来陪他一起过。”妻子的话犹在耳边。

生日礼物他已经买好,是一只粉色的小猪玩偶,公司的产品之一,拥有基础的人工智能,相信可以与孩子成为好朋友。但是回家的前提是,他一定要在这个月内完成全部测试内容。所以他只有更加勤勉地工作。

 

2.

张梦华所在的工作地点,名叫“宇宙大厦”,上下八十多层,有很多中国的知名公司在此处办公。

这天他正伏案工作,忽然有人对他说:“张梦华,有人找你。”

他于是来到会客室,却看见自己的妻子与四岁的儿子小雨。

他刚要张口说些什么,妻子已经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他只觉得妻子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抱了许久两人方才分开,他看着妻子,妻子眼里竟隐约泛起

泪花。

他禁不住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妻子说:“你好久不回家,我和小雨好想你。”

他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说:“我不是说过了吗,这一次不比往常,我们公司做了十几年的大项目,眼看就要顺利完成了,等到它顺利投入了市场,我就能安心地放一个长假了……而且……”他故作神秘地说道,“我上个月刚刚入了公司的股份,你猜猜,等产品顺利完成之后,我们能赚到多少钱?”

妻子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微一笑。

“哈,你猜不出,对不对?”

他们又聊了几句,张梦华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催促道:“好了,我要去工作了,家里还有什么事吗?”

妻子道:“我就知道你的心里只有工作……家里一切都好,你不必担心。”

“有你这样贤惠的老婆,我什么时候担心过。”

他又吻了吻妻子和小雨,与他们说再见。

见过妻儿之后,他只觉得这一天身体竟无比轻快,工作效率也格外高。他想,也许用不了一个月,

就能完成全部测试了。

 

3.

谁料翌日,又有人同张梦华说,有人找他。

他心里有些纳罕,这次又会是谁呢?

他来到会客室,见到的却是他住在外地的父亲与母亲。

他还未开口,母亲先说道:“我和你爸来这边办点事,顺便来看看你。”

张梦华心里明白,父母根本不会来这座城市办什么事,想必是妻子说他一连工作了两个月,父母放心不下。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但他依旧笑着说:“爸,妈,你们怎么样,身体

挺好的吧。”

父亲伸了伸胳膊,说道:“那是,我和你妈天天都早起锻炼呢。”

他看看爸妈,只觉得实在过意不去,于是说:“你看你们好不容易来了,这样,我今天请个假,咱们晚上一块回家吃个饭。”

他没有想到,这话一出,父亲竟像吓了一跳似的说:“不用了,你好好工作,我们下午就回去了。”

“什么,怎么这么赶?那我们就一块吃午饭,我给园园打个电话,让她把小雨接回来。”

“不,真的不用了……我们还有别的事……”父亲支吾道。

他挠一挠头:“爸,妈,你们这是怎么了?”

“我们挺好的,真的就是过来看你一眼,看看你,我们就放心了。”

张梦华还想说什么,父亲却已经匆匆忙忙地拉着母亲向门口走去。

他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但是五分钟之后,他一回到电脑前,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搁到一边去了。

他对自己说:“等到工作完成就万事大吉了。”

 

4.

傍晚,张梦华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办公室里的几个同事也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对他说:“梦华,去吃晚饭吧。”

他看看同事,忽然不自觉地发现,这两个月里,他似乎每天都是和这几个同事一起吃饭,讨论程序里出现的一些问题。倒不是这样有什么不妥,只是今天,他想变变花样。

“不用了,你们先去吧。”

几个同事点点头,一起离开了。

张梦华看看窗外,那里是这座庞大城市繁华的万家灯火。他不由得有点自嘲地想,虽然他来到这座城市已经十几年,但是在这期间,他从来没有真正享受过这座城市优渥的物质生活,他每天打交道的只有代码而已。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到对面的咖啡店里喝一杯咖啡,算作对自己的小小奖励。

 

他走到电梯口,按了键。但是电梯却没有动。

他皱了皱眉,电梯怎么突然坏了,真是要命。

他拿起手机,给物业打了一个电话,却没有打通。他想了想,还是向楼梯间走去。这层是二十楼还不算太高,就当锻炼身体了,他希望回来的时候,电梯能够修好。

或许是因为很久没有人来过,楼梯间里黑魆魆的,灯也坏掉了。他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慢慢地顺着楼梯向下走。

楼梯间里没有标志,他只能凭着记忆,默默地数着楼层。

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他终于走到了后一层。

他松了一口气,推开了门,可出乎意料的是,外面居然不是一楼大厅,仍然是与二十楼一般的陈设。

难道我数错了?他想道。可是这怎么可能?他二十岁的时候,编出的程序就已经获得了全国性的大奖,他的计算能力在业内也是一流水平,不然他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

他怎么可能数错?

不管怎么样,也许再向下走一层就到了。

他于是又走了一层,推开了楼梯间的出口。

这一次,居然又是一条与上一层别无二致的走廊。

他着实被吓了一跳,就算他把自己的名字记错,也不可能少数了两层楼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又向下走了一层。

这一层的下面,竟仍然看不到一楼大厅。

他几乎崩溃,一路拼命地向下跑,但是无论他怎么走,都没办法到达一层,这诡异的楼梯居然没有尽头。也不知一路下了多少层,终于,他停了下来,汗止不住地流。

必须镇定,他对自己说,这一切一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不相信这世上有鬼。

所幸,他还能走到这一层的内部,如果他见到某个人,也许就能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是他一时间也无法确定,在这一层的,究竟是不是人。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楼梯间通往大厅的门。

眼前走廊里的摆设竟然是如此熟悉。这幅画,还有这花瓶……他的心里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又走了几步,看到了自己办公室的门。

张梦华再也承受不了,身体顺着墙壁,慢慢地瘫了下去……

 

5.

在医院病房的外面,站了四个人,他们是一对穿黑衣的中年夫妇,一个年轻的女人和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只听年轻的女人一边哭一边说道:“爸,妈,真是对不起,要不是我坚持要他在小雨生日那天必须回家,也许车祸就不会发生……”

穿黑衣的男人说:“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呢。”

这时候有一个男人向他们走过来,只听他说:“你们是张梦华的家属?”

“是。”

“我是梦华所在公司的总经理,出了这样的事,我代表公司向你们表示万分遗憾。”

他接着说:“梦华是我们公司的员工,我们一个月之前就已经对他的记忆进行了备份,如今虽然他的人已经死了,但如果你们愿意,你们依然可以在我们公司新开发的项目——‘虚拟天国’里见到他。”

女人道:“人都死了,做这些有什么用。”

“我知道你们不一定相信我们,但是究竟效果如何,你们亲眼看见了才会知道,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梦华一生之中的大部分工作,都是在致力于‘虚拟天国’的开发研究,如今他自己住了进去,也算是有了一个归宿吧。”

女人看看他,眼神空洞地点了点头:“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