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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时候,忧伤总是显得微不足道。旅行还在继续。

这一天我都没敢招惹他。夜幕降临,吃过牛排自助,我们沿着海边慢慢地散步消食。海风拂面,气势恢宏的涨潮声淹没了我们的心事。

夏秋生黯淡地说:“后天我的假期就要到了,我要回去了,晚上请你去酒吧happy一下,纪念相识一场。”

酒吧名字我不记得了,歌手安静地弹着吉他,灯光照在他身上,像一个寂寥的灵魂。

我们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这种地方是适合发呆的。

三口鸡尾酒下肚。

“你先说。”我们异口同声。

“都是有故事的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先说。”我理了一下思路,开始噼里啪啦地倒豆子。憋了这么多天,终于能找个人倾诉一下,好像他就是得道高僧,我迫切需要被点化。

“我男朋友跟我闺密滚床单了。我十八岁就跟他在一起了,一起打拼到现在,一心想着一起奋斗,好在北京买套房,建立个小家,再继续奋斗,造个孩子,再奋斗,人生不就是这样欢天喜地地到头儿了?人生苦短,瞎折腾什么呀。好家伙,我一个人在这儿努力半天,他倒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继续。”他淡定地喝了一口酒。

“闺密呀,你怎么是性冷淡一样的反应?难怪小说里、电视里都说现在闺密各种不靠谱。”

“真够狗血的,你确定这故事不是编出来哄我开心的?”

“我有病啊,弄顶绿帽子给自己戴?再说我这闺密吧,我俩好的时候,除了内衣,其他的都可以混穿。我以前也知道她喜欢我男朋友,但是我没想通为毛她就真敢挖我墙脚。”

“你男朋友是那种谁都能勾搭走的人吗?”

“不不,我用人格担保,他不是那种人。”

“你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吗?他们是通过你认识的?你的闺密是什么样的人?”

“你怎么跟警察审犯人似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我需要重新思考一下,我的闺密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殷素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其实一开始我跟她并不熟,我们只是普通的同事,但是有一次一起下班坐电梯改变了我们的关系。

我们碰上一个自摸的变态,猥琐得不成样子。电梯下行到一楼,电梯门徐徐打开,素素用十厘米的高跟鞋把对方一脚钉在电梯轿厢里,然后我俩狂奔一站地才站定。素素就这样光着脚丫,提着裤腿儿,站在大街上哈哈大笑。事后,她也很懊悔,那双鞋是她花了半个月的工资买的,她很心疼。我们去物管查了监控,发现那个变态收藏了素素的高跟鞋。我豁出去送了素素一双一模一样的,决定跟她好好混。这样奔放的女汉子闺密我值得拥有。

从那天起,我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工作之余就是聊天,也聊情感,她还看了清风的照片,不止一次说清风帅。他们次见面好像是素素在公司上班的后一天。她的辞职申请通过了,她想开网店,在动物园拿货放网上卖。那天晚上,我和清风请素素一起吃饭,我们都喝醉了。我记得我跟素素说,等你发达了,我辞职去跟你混,让妹妹我也沾点儿光。送素素走后,我还开玩笑地问清风,我这闺密怎样?要长相有长相,要能力有能力。清风淡淡地说,不怎么样,感觉比你圆滑世故,一身妖气。因为清风不怎么喜欢她,之后我们三个就没再聚过。

 

我一杯杯地喝啤酒,舌头都打结了,肚子被撑得鼓胀胀的。我抓起夏秋生的烟盒,想拿根烟抽,被他按住。我再抓,他索性装兜里了。

“小气鬼。”我拍着桌子嘟囔道。

“你喝这么多酒已经过分了啊,就不要抽烟了。”他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那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事儿的?”

“他的合租室友告诉我的。”

本来魏清风是非常反感合租的,是我自作主张帮他找的。我觉得在北京四环边上空着一居室真是极大的浪费。

这个室友长相有点儿那个,我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龅牙陈”,是我精心挑选的。因为他是个“技术猿”,戴着厚厚的瓶底眼镜,关键是他目不斜视,根本不看我,尽管我穿了很暴露的睡衣。

龅牙陈搬来,魏清风虽然很生气,但鉴于已经搬进来了,我也收了租金,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如果不是龅牙陈,我现在还傻帽儿一样被蒙在鼓里。当时我只是觉得这个技术宅男有点儿猥琐,两颗龅牙,丑得恰到好处,没想到他还有偷窥这一癖好。我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悲哀。

 

我看一眼夏秋生,继续说:“我一开始是不相信的,他拍了那女的照片,我一下子就认出来是她了。”

我的目光像烟花一样迅速落寞下去,一想起来我心口就像刀扎一样疼。

“那,你知道以后什么反应?”

“小夏子,你太像审犯人了,不想说了。”我撇撇嘴,不满地回答。

他弹了一下烟灰,说:“不好意思,职业习惯。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没事。在异国他乡,跟人聊天一般心理防御能力要低一些。回到自己生活的城市,我们以后可能都没有机会见面了,所以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哦,好吧,说出来可能好受一点儿,照理说男人劈腿,按照正常人逻辑,收集完证据给俩人四个大嘴巴子,然后趾高气扬地走人才对。可是我呢?按兵不动,隔岸观火,都快把自己给整抑郁了,后冒着被公司开除的风险旷了工,跑到国外散心来了。”

“我觉得以你的性格和身手不应该是这么窝囊,表现这么怂吧。”他看我一眼,我们不约而同地举起啤酒杯碰了一下。

我咕咚一口干掉:“实话说,我害怕失去他们。我在乎我男朋友,我也依赖殷素素那个死女人。现在这种局面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的,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两个曾经对我都那么重要的人。

我们都沉默了,只有音乐还在继续。

“你还好吧?”他递纸巾给我。我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把下嘴唇咬得生疼。

“小夏子,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却沉默不语了,定定地看着我。

“Over,over!小夏子,你奸诈,你骗我一个故事,唠不出我爱听的嗑,装什么大神啊。”

“嘘!”他示意我听音乐。等台上一曲法语歌曲完毕,他大步上台,调好麦克风,对着台下说:“Everybody,I want Send the song to the stupid!(各位,我想送首歌给这位傻大姐!)”

“傻你个大头鬼,丢人都丢到台上去了。会唱吗你?就上去嘚瑟!等下别说我跟你一起来的!”我暗自腹诽。

他小心地调试着电吉他,坐定,灯光柔柔地打在他似笑非笑的脸上。

是陈奕迅的《爱情转移》。

 

徘徊过多少橱窗 

住过多少旅馆

才会觉得分离也并不冤枉

感情是用来浏览 

还是用来珍藏

好让日子天天都过得难忘

熬过了多久患难 

湿了多少眼眶

才能知道伤感是爱的遗产

流浪几张双人床 

换过几次信仰

才让戒指义无反顾地交换

…………

 

曲终。

“Thanks。”他一手拿着吉他,摊开,绅士地鞠躬。

我相信很多老外都没有听明白歌词,但是欢呼声、口哨声让我知道他的演唱博得了在场各种肤色评委的一致好评。雷鸣般的掌声,我居然被震撼到了。音乐果然是不分国界的。如果放的是CD,我还以为是原声重放。不,我以前就不怎么喜欢陈奕迅的卷发,显然夏秋生更适合唱这首歌,磁性的声音里透着苍凉。

他重新坐到我对面,我半张着嘴,没有反应过来。

“爱好,个人爱好哈。”他居然谦虚了。

“小夏子,你骗我,老实说,卖唱是你的主业,警察才是你的爱好吧?”

他喝了一口酒说:“刚才不是问我关于你的三角恋吗?说实话,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借用一句歌词,‘烛光照亮了晚餐却照不出个答案,恋爱不是温馨的请客吃饭’,是我想跟你说的,你明白了吗?”

我说:“我不明白,我要不要找个本儿记录下来,回去再琢磨?我一下子消化不了。”

他点了一根烟,吐了一个烟圈:“我也还你一个故事,说说我们吧。我们是大学同学,一起警校毕业,然后一起工作。她喜欢旅游,一直喜欢美奈,可是我们的工作性质很特殊,随时都可能有任务,根本抽不出时间……”

“那你带她来啊。”

“带来了。”他看着帽子说。

“……”我承认我很惊悚,一股凉气倒吸。

“这是她走后我一直带在身边的,是她喜欢的物品。她因公殉职了,一场意外。很多东西失去以后才知道,不是相爱就可以在一起。老天爷会嫉妒的,所以,趁还有时间,好好珍惜想爱的人……”

承让,这故事不是狗血,而是残忍。

那顶帽子他放在桌上。我的手悬在半空,征求他的意见:“我能看看吗?”

他点了点头。

那是一顶很普通的米色鸭舌帽,甚至有点儿泛黄了。我之前觉得奇怪,是因为它是某品牌过时的女款。因为夏秋生赋予的意义,加上眼下这凄凉的氛围,我的泪腺开始无比发达,犹如山洪暴发,释放出压抑已久的泪水。

看起来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比我还惨呢?

声音越来越大,后我管不住自己了,干脆肆无忌惮地哭。我知道有很多老外看我,如果打扰到谈恋爱的人,对打起来,我相信以夏秋生的实力,也可以摆平一切,所以,在这种自我安慰下,我更加不顾形象,放肆发泄自己的情绪。

过了一首歌的时间,我抬起头,用袖子甩一把鼻涕:“走吧。”

“不哭了?够了吗?”

“不长眼啊,没看见抽纸都用完了吗?”

 

分别的日子还是来了。

那天,美奈电闪雷鸣,下了很大的雨。夏秋生去买票了,我在他的房间帮他收拾行李,顺便把我买的很多特产、小玩意儿都塞进他的背包。

他回来的时候说:“我买了下午的票,今天不出去玩了,聊聊天吧。”

我竟然提前酝酿起了离别情绪,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他问我:“怎么,傻大姐喜欢上警察叔叔了?舍不得?”

我说:“才没有呢,你那么聪明的人,和你在一起,我感觉自己智商真是很低啊。”

他默默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回去再好好琢磨一下,应该怎么处理这段感情比较合适。”

我叹口气,道:“我就是在北京没琢磨明白才跑到这里来的。”

他说:“我看过的一本书上说,爱在的时候要好好珍惜,爱走了就要珍重,不要反复拉扯,弄脏了回忆。”

“你还说得蛮诗情画意的,我还真有那么一点儿喜欢你。”

“喜欢我的人多了,但是像你这智商情商都不怎么样的不多。”

“一颗幼小而单纯的心灵再次受伤了。”我捂着胸口,做心痛状。

“那你继续养伤,哥哥我就先走了。以后别那么傻,被人骗来骗去的。”

“那你好好上路,妹妹我就不留了。以后别那么痴,让人心疼来心疼去的。”

我把行李递到他手上:“就此别过,我就不送你了,我讨厌车站、机场离别。被送走的那个,永远没有留下来的那个难过。”

听见阁楼木板上脚步声越来越远,我的心突然疼痛起来,空得一无是处。我们注定是两列火车,短暂的站点交集,然后又各自奔向远方。

还是那片海,心像软的沙滩,留着凌乱步履。我把捡到的石子一颗颗丢进海里,希望顺便把我的心事带走。

我跟自己暗暗交代:收敛一点儿啊晓晓,夏秋生走了,没有保护伞了。突然感觉没有安全感了,而且贪玩的孩子也很快就要回家了。我不能总把自己困在异国他乡,苦苦思考答案吧。

该怎样面对素素、清风,我还没想好。我是有选择焦虑症的,不忍伤害素素,不愿辜负清风。海面上一会儿浮现素素哀怨的眼神,一会儿浮现清风期待的面庞。

美奈这片海滩真的好美啊!清风曾经不止一次跟我说,想带我去看海。可是此刻,他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呢?有没有感觉到我的心痛我的悲伤我的难过呢?